魏喜看老师这么晚还在忙忙碌碌,和林路一样闲不下来,其实林路和老师很像,只要是手头的事都要做到最好。
魏喜顿了顿,像是顺带提起一样,告诉她:“老师,我跨年夜要去听林路的演唱会,我前几天见过他了,他在北城很好。”
魏喜已经很久没有在她面前提起过林路。
高砚头也没抬,继续手上的动作,隔了一会儿,很平静的说:“你喜欢就去听。”
魏喜看老师神态也平淡,嗫嚅半晌,终究没有继续说请老师也来北城,一起去听林路唱歌。
林路回家邀请,老师都没有出现在申城首场,当年他没有选择继续画画,是真的伤了老师的心,让老师很失望吧。
魏喜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劝说老师,只好安慰自己,这么多年,有些事情是急不来的。
结束通话后,高砚继续整理画稿。
这堆画稿年代久远,有些还是十多年前魏喜习画之作,笔触稚嫩,难掩朴拙天真。
她一直保留着,这时翻开一张张看起来。
忽然有东西从宣纸间滑落至地。
高砚俯身捡起来,是一张老照片,不知何时夹在了她从家里带来的这堆旧画里。
照片上是一对少男少女,手牵着手靠在一起,面朝镜头露出笑容,他们背后是盛夏晴光潋滟的湖山水色。
这张照片是多年前高砚在杭州西湖畔拍下的,突然看见,她不由得陷入回忆。
那个暑假,她带他们去苏州博物馆看展览,顺道在江南一带写生游玩,一路上她拿相机拍了很多照片,有风景,有人物。
她算一算,差不多十年了。
从记忆里回过神来,十年前泛黄的照片上,两张笑脸依旧鲜活,转眼变成如今模样。
她的视线落在一双牵在一起的手上,怔了一下,眉头渐渐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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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夜色茫茫,近郊的别墅区一片沉寂。
偌大的琴房,林路一人坐在钢琴前,指尖划过琴键,音符跳跃,流荡出一段无人听过的旋律。
除了他自己。
这是一首他弹唱过很多遍的歌曲,曲谱早已刻骨铭心。
钢琴前方,梅花盛开在枝头,一只猫咪慵懒卧游在花下,绿眸明珠望着弹琴的人。猫咪身旁,一只小鹿悄然从深秋枫林间探头,仿佛被琴声引来,驻足静静听琴。
撑开的琴盖,乌沉玉光。
清越的琴音充斥琴房,林路的手指弹奏舞动,目光越过琴盖,看向了对面相伴在一起的猫咪和小鹿,禁不住弯起眼睛露出笑来。
琴声琅琅,寒冬凛凛,琴房宛如沐浴在灿烂春阳里。
不知道弹了多少遍,林路停下歇息时,拿起手机看见有三个未接来电,来自同一个人,还是一个很多年没有给他打过电话的人。
他很快打回去,等待电话被接听的时间里,他又想起了那年他拿着两份录取通知书,站在母亲面前,告诉她自己的梦想和选择,等待她的判决,也期待她的理解。
“妈——”林路叫了一声,再次期待起来,“我刚刚在弹琴,没有听见电话声音。”
“你不用告诉我你在做什么。”
林路意识到这通突然而至的电话没有任何不同,母亲的执念依然不变,可他依然不放弃,认真追寻一个答案:“妈,画画可以,为什么唱歌不可以?”
“因为你爸爸给你取名叫林路。”
正如当年,他努力说服妈妈,画画和音乐都一样,都是梦想,请求她让他追随梦想,他再次获得了相同的答案。
可是他为什么只能走在画画的道路上,溪山行旅,他有自己要走的路。
高砚淡声道:“你做出了选择,就要自己承担选择的后果,我今天只是要告诉你,不要拿你自己的事打扰小喜。”
林路不说话,他确实说过让魏喜帮他,就像那天她从她的老师手里拿回他的音乐学院录取通知书。
她比他还急切。
他知道,她会永远站在他这边。
“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吗?你要把她当妹妹一样爱护。”
“我记得。”
林路一直都记得。
十岁时,有一天妈妈在画室告诉他,有个妹妹以后要和他一起写字画画,他的画桌要分给她一半,笔墨纸砚也要分给她,他要帮她做所有力所能及的事情,他是哥哥,要照顾好妹妹,永远爱护妹妹。
从此以后,林路有了一个妹妹。
从三岁提笔蘸墨开始,林路就是独自一人,书画的世界很广袤,有人相伴更快乐。画桌很宽大,一人一边刚刚好,他很开心有个妹妹和他一起写字画画。
这个妹妹安静如画,连呼吸都浅若未闻,像他看过和临摹过的那些美好的古画一样。这个妹妹还喜欢听他弹琴吹笛,每当她睁着大眼一眨不眨望着自己,他都能从那圆圆的眼眸里看出亮晶晶的光彩来。
为了留下她,他什么都愿意为她做。
后来,画桌换了一张又一张,一张比一张大。从小到大,他们坐在同一张画桌的两端,没有人想过要分开。
高砚说:“你既然记得就要做到,你现在是公众人物,没事不要找她。”
顿了一下,挂断电话之前,高砚听见他沉静的声音,陈述事实一样说:“妈,她不止是我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