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赌桌上命运无常,是这个意思。
  在这个危险的舞台中,听闻贝尔摩德的背叛,琴酒却并没有愤怒。一来是他很少在这种枪口相对的情况下情绪化,在对决中愤怒意味着陷入劣势。二来,听过贝尔摩德那番感慨世事无常的话后,琴酒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就在这个时候,他反而把组织即将发生的动荡放在了一边,开始思索贝尔摩德的背叛意味着什么。
  琴酒、兰萨德、贝尔摩德这三个最受朗姆信任的人在组织的职能各有侧重。如果说朗姆是组织的决策者,是组织的大脑,兰萨德是组织的血液,那么负责暴力行为的琴酒就是组织的骨骼。
  而贝尔摩德,她作为三人中最晚加入组织的人,短短几年就靠易容爬上了组织顶端。她千变万化的脸装点着组织漆黑的鸦羽,她本身就是组织镌刻的乌鸦,是组织符号的象征。
  琴酒知道贝尔摩德藏在组织最深处的那个秘密是什么。
  六天前,贝尔摩德似笑非笑地看着琴酒,说:“总得给宾客们看到一些他们想看到的,才能继续压榨赌徒们的期望和财富啊。”
  在这样内忧外患的形势下,朗姆不可能找到第二个贝尔摩德,再度装点起乌丸财阀这一光耀名号,吸引那些利欲熏心的政客财阀和他们站在同一艘船上。
  琴酒将目光转向库拉索。
  即使库拉索脚底那个箱子里装满了炸药,倘若她走投无路引爆炸弹,舱底的木炭连着这艘货船会被炸得连个骨架都不剩。然而,琴酒依然有绝对的把握——如果他决定开枪,这场对峙他一定会是赢家。
  不论库拉索有没有后援。
  但是,这场生死争斗还有什么必要吗?
  库拉索也明白这一点,她的鼻尖沁出汗珠,示弱地放软了手臂,重复道:“琴酒,我的任务已经结束了。”
  库拉索并没有为警察卖命的打算,她只想为自己而活。她抬起眼睛,无声地传达自己的想法。
  琴酒沉默着,海风穿堂而过,在两个人间奔流嘶号,远远地,他听到了直升机螺旋桨的呼啸。
  关于踏入组织之前的自己,贝尔摩德掌握的情报是正确的——他的第一把枪确实是赌来的。随后的事情就像是吃饭喝水一样自然,他效力最强大的国际犯罪组织,执行暴力,掠取财富,在血与火中,一步步走向权力和罪恶的顶点。
  他身体里藏着人类最兽性的那一面,效力强者,漠视弱者,忠心、同理心这些东西在琴酒开来都是可有可无的东西,一文不值。在组织最强大的时候,琴酒能做组织无往不利的刀,能为组织奉上百分之百的忠诚;可一旦组织陷入穷途末路的境遇,琴酒会头也不回地抛弃它。
  直升机在低空悬停中掀起飓风。琴酒站在码头安全处远眺,潮湿沙尘如巨大的蝴蝶翅膀滚裹过他周身。
  贝尔摩德有件事说得不对。
  他的命运绝对不会放在赌桌上,任由他人制定规则来裁判。自从赌到第一把杀人武器开始,他的命运确实如他的伯莱塔那样,总是握在自己手里。
  直升机隐入云层,琴酒转身离开。
  组织大厦倾塌,他自然没有为组织卖命的必要。
  另一边,零组公安统领的作战小组跨越五百多公里,从东京抵达群马县山林。
  23日凌晨,距地球表面两千多公里以外的近地卫星悄无声息地偏转轨道倾角,微小的调整在宇宙的浩瀚中犹如一粒尘埃的变动。世界盛大而热闹,少有人知晓宇宙中这一刻安静而微妙的变化。
  卫星负载室内,高分辨率相机安静地等待着,红外传感器和雷达早已准备就绪。它们组成了一支寂静的侦察军团,尽忠职守地关注着特定区域的每个细节。
  凌晨十二点,控制中心屏幕上浮现目标分区图像。卫星的高分辨率相机将山川河流、树木道路一一呈现在操作员眼前。这里万籁俱寂,瘦古树梢在初春晚风中倾斜,沉睡的生命隐匿在黑暗中,显现为一片分散的热量点缀。在森林边缘,红外传感器捕捉到微弱的热量,黑暗中隐藏的人体和动态无所遁形——一小丛公安正隐蔽在指定区域,雷达感知着细微的运动,将每一个细节都传送回地面。
  “图像已更新。”一名技术人员轻声说道。他在控制面板上滑动指尖,将监视区域细分为不同的部分,以便更好地进行数据分析。
  “六十多年前,这里是乌丸莲耶的私人庄园。”风见裕也向留守在指挥室的fbi联合搜查官介绍,“我们之前没能查到这里,是因为庄园的地契早在六十年前就被捐给了政府充当自然保护区,而捐赠文件在多次政府交接后失踪了。”
  “那你们是怎么查到的?”卡迈尔探出半个头。
  “五十多年前,那一届的政府以这个区域少火山,地层坚固为理由,主张在这里建立中微子实验室,拉到了很多财阀的赞助,其中就包括当时正如日中天的竹内氏和袖川氏。”涌井拓哉接上了风见裕也的话,“我们前段时间不是在清算那些有钱大家族吗?被我们公安找到了点线索。”
  高分辨率探测器在某个经纬度处停了下来,与四周比起来,这里平平无奇,而红外传感器也没有捕捉到任何活物的影子。
  “未发现任何异常。”涌井拓哉回过头皱起眉,“该死,组织的实验室到底在多深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