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到他们两个,松枝觉得自己的运气不太好。
前方的挂钟指向十四点整,宫纪将手边裹着太阳花的纸揉皱放在手里,回到了自己的病房。下午三点钟,赫雷斯将宫纪叫出来,让宫纪随她一起去放射室进行影像学检查。
赫雷斯背光站在病房门口,让人看不清他的面色,“我听人说,你知道凶手是谁?”
“薄赛珂。”宫纪立即回答。
脱口而出的答案让赫雷斯愣怔了几秒,他皱起了眉。
“我没有证据,连案件信息都是经由别人转述。”宫纪脸上浮起转瞬即逝的微笑,“这只是我的猜测。”
一个笑容完全将宫纪母亲的影子剥离了出去。赫雷斯向来不太喜欢看宫纪笑,他转身招了招手,示意宫纪跟上。
“那个光头规定的半个月期限快要到了。”宫纪小跑几步跟在赫雷斯身侧。
赫雷斯看也不看她一眼:“你这几天有在按规矩服药吗?”
“有的有的。”宫纪思索了几秒钟:“我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被关着的时候我很无聊,一天24个小时中有10个小时在——按某些人教给我的方法做冥想,你们科学家真的相信冥想这种东西吗?清醒时一点记忆复苏的迹象都没有,反倒是睡着多梦,那些梦境一个接一个塞在我的睡眠时间里,通常带给我一些血淋淋的记忆碎片……”
“多梦代表那些药物正在发挥作用。另外,你口中的冥想,在临床心理学领域,叫调动正念注意觉知。”赫雷斯打断宫纪的喋喋不休,“正念冥想可促进背外侧前额叶皮层和背内侧前额叶皮层脑区活动增强,对你的情绪调节有好处。
“我的心理状态有那么差吗?”宫纪皱眉。
“为了让你恢复记忆,那些刺激神经系统的药物已经让你表现出了初步的广泛性焦虑障碍、失眠症、狂躁症等心理疾病。你得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我可不想问你注射镇定剂。”
赫雷斯打开放射室大门,对宫纪抬了抬下巴,“进去吧,检查一下脑子。”
宫纪一反常态地立在门口,认真地对赫雷斯说:“投资人规定的半个月期限快要到了,我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到时候我会想办法交差。”赫雷斯不耐烦地回答。
“我的意思是,你可以采取一种更加激进的治疗方法,比如带我去见一见我的故人。”宫纪眼睛发亮,“这叫场景重现?说不定我能想起什么来。”
“不要异想天开,这件事由不得我。”赫雷斯说着,将宫纪赶进了放射室。
影像学检查后,赫雷斯突然叫住了沮丧的宫纪。
“听说,最近你和乔安娜关系很好?”
宫纪被笼在一团白光下,转过身对赫雷斯遥遥点头。
赫雷斯仿佛看到了二十年前的阿斯蒂,他恍惚了一瞬,匆匆提醒一句:“不要和乔安娜走得太近。”
宫纪确实是异想天开。她被关在这里太久了,一天中只有四个小时被允许在有限的区域活动,其余大把时间都陷入服用药物、检查身体、记录用药情况的无聊循环。
一早醒来,巡视自己破碎拼凑的记忆,一无所获——又是重复的一天。
在这具由破损人格填充的行尸走肉里,被宫纪捡起来,供于高台的警察理想摇摇欲坠。
距离朗姆视察还有三天。这一天下午,赫雷斯带来一个消息——她无理取闹的要求被答应了。
“我只能见到波本。”宫纪身体里仿佛有海洋火山活过来,话语里都带上蓬勃的热息,“但我能见到波本,我可以离开这里——一整个下午。”
松枝显得惴惴不安,他提醒宫纪,“那个人随身带着枪。”
宫纪一点都不在意,她正在兴奋和焦躁,用餐量都比往日要多。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桩找不出凶手的案件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而兢兢业业的科学家们永远放不下手中的项目。今天晚上的食堂里人格外多,而一只只监视器如眼睛,在头顶此起彼伏地闪烁。
人一多,投在她身上的目光便也多了起来。这些注目冰冷又无礼,也不像在看一个健全人类。
烦死了,宫纪心想。
宫纪自认抛掷的准头不错,手里的银刀质量也过关,只要朝四点钟方向轻轻一扔,监视器就会啪一声裂开,然后碎片四溅,那些站在监视器底下的研究人员肯定会像老鼠一样四处逃散。
这个念头在宫纪脑子里过了一遍便被迅速压了下去,她叹了一口气,象征性地作出了抛掷的动作。
一只素白的手伸了过来,按住了宫纪的手腕。
宫纪一转头,看到乔安娜正在向她轻轻摇头。
要忍耐,一定要忍耐。她那双下垂的眼睛这么说。
宫纪把手放了下来。
晚餐结束,乔安娜站起身,将宫纪和松枝的餐盘垒在一起,端着它们走向餐具回收处。
今天是特别的一天,宫纪可以不用在两个小时内返回病房——她可以和乔安娜他们一起待到24点。食堂渐渐人影寥落,二十一点时,头顶的灯片全部熄灭,松枝点燃一根蜡烛,照亮乔安娜的蓝眼睛。
“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灯光熄灭后,宫纪本想识趣地离开,让乔安娜和松枝到正常的光底下去。
见松枝点燃一只放在铁盒里的蜡烛,她心安理得地重新坐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