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梢风屋没有男众。”绘叶转过身,张开手臂,脸颊的红晕已经蔓到了脖颈,“让客人来帮忙扎束腰带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
宫纪动作很轻地用腰带拢住绘叶的腰肢,“为什么不雇佣男众呢?艺伎演出,都是需要男众保护的吧?”
“因为今枝从不在外面演出。在梢风屋里,那些观看表演的人不敢做什么的。”
绘叶因为面红心跳,忍不住絮絮叨叨的,“而且绘椿夫人和今枝的力气都很大,足够帮我们扎好腰带……”
突然间,绘叶睁大眼睛,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我怎么能把今枝力气很大的事情说出去呢?
她是艺伎啊!
这个时候宫纪手腕一转,将腰带攥紧,翻出了一个结。
这个动作拽得绘叶猝不及防一个趔趄。
“怎么不说话了?”宫纪疑惑地问,“弄疼你了吗?”
“没、没有。”
实际上是弄疼了,绘叶下意识地捂住腹部,神思还沉浸在“艺伎力气很大”这句魔咒当中。
她眼神放空,神不守舍地喃喃回应:“我觉得宫小姐的力气也很大。”
宫纪正专心于手底下的腰带结,手法小心到像是在对待什么艺术品。
“好了。”她挽起最后一个结,满意地看着两端分毫不差的长短,“看一看腰带有没有系错。”
绘叶见宫纪对“今枝力气很大”这句话毫无反应,转身偷偷瞥了宫纪一眼,随后才看向身后的镜子。
“宫小姐好厉害,只听一边就能学会二重太鼓的系法。”她侧颈看着,忍不住感叹:“我当初和绘梨学了整整三天。”
整理好衣服,这位经验不足的艺伎预备役小姐又要化妆。
愁色笼在绘叶眉眼,她看一看梳妆台又看一看宫纪,不知道这种情况要怎么应对,才能不怠慢客人。
宫纪瞥了一眼她的梳妆台,“可以不用化妆,不用准备舞蹈和乐艺,我们可以随心一点,聊一聊天。”
这个年轻的、不谙世事的姑娘偷偷抬眼看着宫纪,心想,难道她也是那些前来观察艺伎生活,访谈我们习俗人情的社会学家吗?
她和绘梨在这里待了四年多,碰到过不少这样的人。艺伎是神秘的艺术从业者,难免会被当作调查样本去观察。被那些学者观察和访谈总让她感到不适,但她面对宫小姐,却丝毫没有异样的感触。
“那我们去待客室吧。”绘叶说。
庭院内的松枝上落着一只鹎鸟,冬日太阳渐渐西沉,暖和的光斜探过廊檐,熨热一块枯石。一只红蜻蜓低低地飞过,无力地蜷伏在温热的枯石上。
绘叶莹润的后颈,连带着从玄色和服领口露出的一小片脊背,都笼着一团白昼暖光。
她们沿着长廊返回外屋,宫纪不经意间问起,“我看到你梳妆台上有一本全英诗集,你喜欢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吗?”
绘叶怔了一瞬。
“那是今枝的诗集。”绘叶当即决定在客人面前为今枝找回艺伎的风采,努力搜罗着今枝的不同之处:
“今枝和那些学者谈论起文学艺术来不落下风。据说她受过西式教育,她认得教堂穹顶上的壁画,还能用英文叫出各类漂亮的西洋花种和酒水名字……对了,她说英文的口音也很好听。”
她们穿过长廊,踏上木质楼梯。绘叶提着群裾,转头对宫纪露出一个笑。
“相比起来,我们就只能说出大和锦的料子,说一说那些侘寂相的枯树残屋,和客人交谈时引几句俳句……我和绘梨都想成为今枝那样的艺伎。”
摘自百度百科:艺伎是艺术表演工作者,艺伎业是表演艺术。行业规定,艺伎在从业期内不得结婚,否则必须先隐退,以保持艺伎“纯洁”的形象。
文中的“八重樱反季”,化用自俳句:“反季花开八重樱,人在法隆寺。”
“红蜻蜓停在枯石”的景象,化用自俳句:“初冬小阳春,啃石红蜻蜓。”
新地图好难写,而且关键人物还没有出场,我写得好着急。(起码把伏笔埋了埋吧,哎)
第80章
日期
绘叶拉开浮世绘障子门的时候,矢川明正坐在榻榻米上,和绘梨玩“金毘罗船々”的游戏。
“新夏团扇白,邻家羲之兴致浓,信手走龙蛇……”
绘梨正双手打着拍子唱歌。她的和服逶迤垂在雪白的榻榻米上,坐得端正,只有小臂、手指和额间的绢花落落动着。她全神贯注,随着旋律节拍收落手臂,一次又一次,柔软的手指拍着手心,再由手心敲着桌前的小碗,加快节奏重复着动作,让对面的矢川明手忙脚乱。
唱到“流萤断续光”时,她的和服袖子掸落,腕部微垂悬,素白的手快要放到面前的小碗上去。
矢川明慌乱地数着拍子,也抬起一只手。
“一明一灭……”
绘梨眼睫抬起来,清亮的眼瞳看向对面。
“一尺间……”
话音刚落,矢川明抢了拍子,慌不择路地用手覆住了桌上的小碗。
绘梨顿时收回手,笑靥如花:“矢川……君,你又输了!”
纯情的矢川警官因为怕碰到绘梨的手而不敢动作,此时耳朵发红,惹得绘梨轻轻地笑。
他们身边放着点心和茶具。绘叶关了障子门,背着手抱怨:“绘梨,怎么没有茶酒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