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们已经关上了车窗门,往车以外的方向去了,两个人靠自己死而复生后不怕受伤的力量开始攀爬那生者因为痛苦无法跃过的大坑。
“别走!别走!你们不用走的——”
莉子从垫子上爬到车外,向她们大声叫,却只看到一双大的温和的眼睛和一双小的稚嫩的眼睛回望了她一眼,又转了过去,向她摆了摆手。
小春在雨中也不感到难过,反而兴奋,可以自由自在地戏水啦!可是爬到地上后,她看到一大堆死而复生者都一边燃烧、一边在走,她想起她其实不知道要去哪里,就偷偷地、怯弱地问春丽的母亲:
“我们要去哪里呀?”
“我们要去死亡该去的地方。”春丽的母亲是知道自己确实死了的,说道,“孩子,你怕了吗?……”
“怪不得一开始,澳洲分部的大家都不欢迎我们,原来这里不是我们该呆的地方啊!怪不得,怪不得!我有一点怕……只有一点点怕。”
“怕什么?别怕!孩子,我们要去的是个好地方。”
春丽的母亲抬头看巨花燃烧的地方。
不知为什么花就烧起来了。
她想,理由可能春丽说过。
但春丽之前和她讲的一切都让她听不太懂,不过春丽讲给她听,她就很高兴。时间已经过了太久了,听不懂也很正常。
“我在想,莉子以后会怎么样啊?我好想知道以后的事情……我们去了那里,是不是就不能知道她们的事情了。她们在这里会不会特别苦啊?”
不知何时,她们烧起了火。
但她们感受不到痛苦,感觉自己正在云际飞翔,许许多多的人正在向她们招手。
“可能是的……你说得我都怕起来了。”春丽的母亲说,“我也有些不满足,我也想多知道一点春丽的事情……唉,时间好像已经到了。”
“是到了……时间总是很短的。”
我记得老师把这叫做一寸光阴一寸金。
她想着。
两缕短暂的火苗在大地上游荡与燃烧,很快投入更大的火中,消失不见了。
第三十九章 灰尽
太阳落下山头后,星光便洒满夜色。等晚上彻底到了,那螺旋璀璨的银河便一路跨越天际,在火柱烧断的云层上一一旋过,作过去的人们见不到的景象。
火柱旁边,基拉拉退后几步。而南夕子困惑地向火柱所在的地方伸出自己的手。
茫茫天地里,火烧的残屑纷纷扬扬。其中一部分随风飘荡,很快穿过了她的手指,又消逝在天际。
接着,她把手收回,看自己的手,看到她的手留下了一些焦炭的痕迹。
她既不感到痛苦,也不感到喜悦,只感到虚无。
巨人的影子还在火柱之中,可她的心底却不停地在酝酿起一种可怕的情感。
她往外看,却不再看火柱,而是在看苍茫的旷野。
她的目光看到旷野上有一颗枯死的树。这颗在超新星时期就枯死的树在星光下,被火光照得通红,把身上的雨水与泥沙都照亮了。
“现在,我们知道了伊甸之花的大部分的事实。”
她说。
那时,冰冷的风夹带小雨,不停地吹在还活着的人的身上,叫他们的脑袋一阵发冷。
“是的。”
时光机器里幽怜的投影说。
居间惠体内的纳米机器已经不再传递回任何信号了。
她们对伊甸之花的解读也已经前无古人。
就算是数亿年前在火星与伊甸之花遭遇过的降临者同盟恐怕也未必能比现在的她们知道得更多。
“那么,那么……这、这岂不荒谬吗?”
她因精神上的极度痛苦弯曲了腰,几乎要从基拉拉的怀里摔出去。而她的眼眶不知不觉已经湿润。
“荒谬……”
幽怜凝视这传递了超古代人基因的最后的、后裔,轻轻地重复了这个词。
她记得这个孩子。
因为在她看到她第一眼时,就想到了当初那个努力地想要往高层挤、拼了命地想要往上爬的年轻人。她的外表看上去文弱,总是显得好学诚恳,但她总是对现有的一切充满怨愤。幽怜曾问她你想要改变这一切吗?她说想。她又问你要怎么改变这一切呢?她说不出来,只说现在还做不到,想这些又没用。
也因为居间惠和她的交谈。居间惠和幽怜谈了很多次,自然也谈到过这个月球人,谈到她的诚恳好学,也谈到她的小心谨慎,希望她可以好好地活下去。居间惠说她的寿命一定会比地球人长,遇到的事情也一定更多。
远方的黑雾继续吞噬地球的表面,而夜风不知从何处来,则叫人一阵冰凉。
她擦了擦自己的眼睛,以一种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冷酷说道:
“假使,假使我、还有人类始终不知道伊甸之花的真相,反而可以一直心安理得地将这东西当做一种怪邪与妖异,察觉它的恐怖,察觉到它对人类的诱惑,总觉得它有什么可怕的代价,来与之对抗,要拒绝!这样,我们反倒还能像个抵抗什么的英雄一样。假使我们真的失败了,那也不过是对抗的失败,与其他的一切没有关系……只不过是一种无奈,一种痛苦,一种无能为力。”
“可是我们拼尽全力地搜集线索,一直奋战到最后一刻,好不容易把它的真相揭露,结果真相反而证明了那些早早就屈服于死而复生的人的猜测——原来它对人类真的没有任何恶意,只是人类原来不曾能理解它。而它也不会与人类以人类理解的方式与人类沟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