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有地扶着栏杆,遥遥望着正在作业的江心洲施工船队,眼神在吐着黑烟的挖泥船上久久没有离散。
以前,打死他都想不到,居然会有这种硬刚大自然的强硬方式。做为最穷的人,符有地曾经多次参加过官府劳役,也疏浚过琼山府的河道。但那些操作,比起眼下江面上的动静来说,就是小儿科了。
疏浚航道的收益是十分明显的。船队昨日一早从新区出发,今天上午已经过了肇庆府,进了德庆州辖区。
整个通航过程,船队航速平稳,江面水流平缓。往昔那些浪高滩险高落差的鬼门关地段,如今已不复存在。
午后,数量达到五艘的船队停在了德庆城外的码头上。符有地遵照命令,吃了一顿送上船的便饭后,就老老实实窝在舱里休息了。
事实上,整条船队,一个下船的都没有……这是为了避嫌。
……
昨日一早,按照上级命令,广州一看、二看联合调集了四十余名精兵强将,秘密集结上船,驶入了珠江。
行动内容很简单:抓浮浪。
浮浪这个词,原本指的是失业流民。后世有那么一个年代,叫做盲流。
然而在穿越众这里,浮浪这个词的含义,被大大的扩大化了。
某势力从一开始,就需要人口来填补工业化对人力资源的需求。到了后期,工业齿轮加速,坑越来越大,需求愈发急迫……也就越来越不要脸了。
除了一以贯之去偷、去骗下至六岁,上至六十九岁的土著之外,“抓浮浪”这个词,又被老爷们玩出了花样,赋予了更多含义。
就符有地这几年的成长历程,他在琼州时,抓浮浪不但抓过流民,还抓过山贼、海盗。到后来,渔村,卫所,少数民族聚落,乃至偏远村落,时不时也变成了抓浮浪行动的目标。老少们一夜间离开家园出现在了劳教营,被重新净化分配工作了。
这一次出广州二看的任务,在符有地看来,大概率也脱不了以上那些项目。
至于为什么搞得这么神神秘秘,那也是有前车之鉴的……浮浪目标规模比较大的时候,偶尔同为本地人的内部系统会走漏点风声,导致抓得不彻底,过后还要补抓。
所以现在抓浮浪,都要提前上交手机,不是,是提前集结,单人不得外出,防止泄密。
这个原因,就解释了船队靠岸后,为什么没人下船的缘故。当然了,像符有地这样的外地新人,本地压根就不认识谁,连西江都第一次来,让他泄密都找不到对象。
不过,初来乍到的符管教,还是按照规矩,吃饱后就老老实实在舱里睡大觉,一直睡到了放晚饭。
晚饭依旧是在甲板上吃的。整桶的腊肉蒜苗炒河粉,不限量,可劲造。然而船上除了水手外,就只有几个管教人员,基本属于空船,所以晚饭还剩了不少。
吃完,符管教掏着牙,吹着舒服的江风,与同来的办公室前辈薛端正聊了起来:“老薛,你是本地人,猜到这次目标在哪了没?”
薛端正是个健壮精明的中年男人。此君最早的供职单位是南海县衙,当的衙役。后来跳槽跟着曹大帅讨生活了,算是办公室里资历比较老的。
“还能是哪。”
闻言,肤色黝黑的老薛笑了笑,趴在栏杆上看着下面码头的热闹:“就在前边三五十里之内,跑不脱又是水贼。”
“呦,挺细啊。”符管教一听这么具体,来了精神:“前辈分析分析,让兄弟也学习学习。”
“噗”的一声,老薛吐掉口中牙签,操着一口半生不熟的广普说道:“出了德庆州,就是梧州,那就到了广西地界。所以,也就这几十里水路,就到头了。”
“若是寻常抓点浮浪,不用专门在码头上侯着天黑吧?动这么大阵仗,必定是大股水贼。”
符有地听到这里,已经是相当钦佩了:“还是前辈懂行。”
嘿嘿一笑,老薛又讲起了古:“符兄弟,你才来,不晓得。这两年从伶仃洋到西江,实际上咱们是一路抓浮浪抓过来的。三个月前我去的肇庆抓了不少。”
说到这里,老薛叹了口气:“眼看着广东抓到头了,不知道明年会不会成立梧州看守所。”
符有地闻言,也有点感慨地看着上游的江水,“怕是有戏。”
说到这里,老薛没了谈性,最后总结道:“唉,左右咱们是等着押送人,操那么多闲心干嘛。”
“是啊是啊。不说了,我再去躺会。”
扭头回舱,符有地安心地又一次躺倒,再次呼呼大睡起来。
深夜,船舱的摇晃,终于将符有地摇醒了。
掏出怀表看看时间,刚过十二点。起身爬出舱外,符有地在甲板左右观望。
江面上,静悄悄一排航灯显露出了船队的行驶轨迹。除了灯光信号,外界什么都看不清。偶尔间,黑乎乎的山峦峭壁,仿佛怪兽一般,突然晃过视野。
按照条例,既然没有人专门来组织,那就证明还不到时候。心大的符管教,站在船舷边撒了泡尿,又爬进了船舱。
终于,到了夜里三点,符有地感觉到船速先是下降,然后又靠边,在不知什么地方下了锚。
再过一会,二看的一个中队长,提着一盏煤油灯上了船。很快,所有人被召集起来,在黑暗的甲板上候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