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乐观,就有人悲观。
北越人欣喜若狂的同时,顺化城的南越王宫里,业已乱做一团。南越政权第三代领袖,仁国公阮福源一身软甲,正满脸颓唐地看着王座下方的文武吵闹。
说起南越阮氏,和其他古往今来的国家一样,开国这几位势必也是人杰。
阮福源的祖父阮潢当年做为黎朝将领出镇顺化时,就已经预谋割据之事了。临了阮潢在20年前去世之前,就告诫族人:“顺(化)广(南)北有横山灵江之险,南有海云碑山之固,山产金铁,海出渔盐,实英雄用武之地。若能驯民厉兵与郑氏抗衡,足建万世之业。”
接下来阮氏就依照了这条纲领路线开始实施对南方的割据。
等传到了阮福源这一代,开始因为割据正式和北方郑主开战。
历史上的阮福源在位22年,这期间他组织不足2万的常备兵力,抗住了北方郑氏7次超过10万人规模的大型“平叛”战争,硬生生打出了一个北方默认的百年割据局面,也算是武功过人了。
然而在这个位面,一切都被一桶油……一个油桶给搅和了。
这会的南越王宫里,吓破了胆的众臣子,已经在讨论如何体面“出降”,丝毫不顾忌王座上的国公爷的想法。
国公爷本人貌似也失了斗志,只是呐口无言,面色阴沉不知在想着什么。
没办法,不能怪大家思想转变太快,实在是战事崩盘得太快。
凡是之前去过防线的人,现在大多都处于心理崩溃状态。十七世纪的人没有接触过“面杀伤”的概念,看到那一片片瞬间惨死的士卒和被炸上天的防御工事,是人都会产生恐惧,这已经超过了大部分人对战争的理解。
另外,现在最令人沮丧的,是士卒全部吓破了胆,调动不起来了。也就是说,整个南越军队的指挥系统已经事实上失效,这一点才是文武权贵们“放弃幻想”准备投降的根本原因。
不过投降也是有技术要求的。
所有在场文武都清楚,要不趁着今夜搞定诸般事宜,等明日一早北越大军开始攻城,那就迟了……临阵投降、阵前投诚和事先起义那是有区别的,会影响今后的干部待遇……
大伙唯一对不起的,就是公爷了。毕竟其他人识相的话还能保全身家性命,而国公爷做为“首逆”,想在北越人手下逃过一劫,这个,技术难度有点高。
然而事已至此,大难临头各自飞。大家今天受得刺激比较大,也就顾不上那许多了。此刻大殿中气氛失常,人皆惶惶,互相怨怼咒骂,一副末日降临的混乱模样。
孰料下一刻,高据在上的公爷却突然发声了。
阮福源满脸灰败,大约也是终于消化了现实。只见他叹一口气道:“行了,事已至此,也不能乱了阵脚。即便出降,那也要合众行事,总好过被人零碎宰杀。尔等都是出相入将的人,这点事情还看不清楚吗?”
公爷一发话,底下人全部安静了,随即心宽——就等您老这句话呢!
下一刻,文武官员们七嘴八舌却又开始吵闹了:这一回是在内部推举出城谈判代表。
见这帮废物纯粹乱了阵脚,阮福源这次是真无语了,他只能苦笑一声:“也罢,各家顾各家吧。”
说完后,他摇摇头,招手唤过来始终站立在一旁的禁卫将军,自家亲侄,附耳说道:“本公且在这里拖着,你速去驿馆请那些弗朗机商人去后殿,莫要声张。”
看侄子有些不解,阮福源无奈解释道:“事到如今,那北人是借了谁的势你还不晓得吗?蠢材,如今想要保全我阮氏一族的身家性命,谁也靠不住,唯独就着落在弗朗机人身上了!”
……
入夜时分,扎营在顺化城下的北越大营喧闹不休。
这其一,是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打到了顺化城下,所以大家难免兴奋了一点。
其二,就在天黑后不久,顺化城北门大开,南朝派出了一个由多位重臣以及几位弗朗机商人组成的请降谈判团队,就这样在无数火把引导下,于众目睽睽之下前去了郑王爷的中军大帐。
这一场面更加落实了人们的猜测。所有北营士卒都知道,战事怕是要结束了。
事实也是如此。此刻的中军大帐灯火通明,满脸红光的郑梉,志得意满,正在与来客谈笑风生。
话说,南北两朝这些掌权人士,在之前大多都是在后黎朝同殿为臣的,所以多是熟识,交流起来毫无隔阂。
而双方谈判的内容,其实都是明摆着的,反倒不用什么唇枪舌剑。
东亚儒家文化圈对于请降,几千年来早就套路化了。无非是开城缴纳土地钱粮文册,事后败者听取胜利者发落,以献城之功争取宽大处理。
今天能实现夙愿,郑王爷自然是期待已久的,如何应对他也早有了预案。
在王爷的设想中,明日进城后大多都可以按照常规路数来,唯独对于生生顽抗了郑氏n年的阮氏一族,以及南越禁军中的一批核心将领,郑王爷那是真真恨之入骨,早就拉好了清单,势必不会放过的。
前来谈判的几位大臣自然是明白郑王爷心思的……这个心思大约是个读书人都明白,所以双方心照不宣,刻意没有谈到阮氏的下场。
这样一来,谈判过程就大大加快了。请降团几位重臣愉快地和郑王爷达成了协议:明日一早,顺化主动开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