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也气啊,但婆婆又是她亲姑姑,她知她心思着呢,娘再气老三,那也是她儿子,看在六郎的面上,也不会真的把他们咋样的。
  所以,她劝,也是给了娘台阶下,要不然,真打死了,娘也得怄病一场。
  这会儿见大嫂还在埋怨,她飞快看了眼外面,忙劝着:“好了大嫂,别说这个了,这粮食,老三就挣了五斤回来呢!”还是稻谷,完全够抵那点粟米的了。
  “你说老三挨了打,还真的变性了?这打架都敢往上冲了,原来哪回不是缩边边啊,指望他,还不如指望四丫去,还多个人骂架呢。”马氏嘀咕了一句,到底没再埋怨这事了,一边用勺子搅动着锅里,闻着冒出来的米香,忙退开了些,她怕口水掉到锅里。
  便干脆坐了下来,靠在灶下,一边闻着香味,一边跟周氏摆闲,“你说这日子,咋办才好呀!我跟大郎爹这趟回我娘家借粮,可我娘家,前两日又被征了一回粮,村里都是哭声,就我娘家,也拿不出多的粮食来了,我听说,下回再征粮,又要轮到咱们县了!”
  周氏张大嘴,半晌,苦道:“这咋羊毛可着一只来薅呀!咱云州今年这般难,还总征咱们的粮,还征了一次又一次,这是不给人活路啊!”
  此时,上房里的徐老太也在骂,“咱们云州的百姓今年颗粒无收,眼见着人都要饿死了,这些当官的,不说给咱赈灾发粮叫咱们撑过今年就罢了,还要叫咱们交粮,这上哪儿说理呀!这没人性的朝廷,叫我说,还不如干脆真叫靠山王给打到皇宫去得了!”
  徐老头瞥了她一眼,要是从前,他肯定要拦她的口,让她可别说这要砍头的话了。
  但现下,他一点都没拦,这世道都要乱了,谁还怕呀。
  讲真的,还不如真叫靠山王造反造成功呢。
  起码,靠山王在天下百姓心中,那是个英雄,当了皇上,肯定不会不管老百姓死活的。
  而当今皇上……
  诶,不提也罢!
  徐老头只要想起前几年隔壁的渝州发大水,流民成群结队的往他们州府涌,那真是眼见着的惨。
  就王地主他们家现如今的好几个长工丫鬟,那不就是那些逃过来的灾民迫不得已卖身为奴嘛!
  五月里发大水,七月里流民都涌到了周边城镇靠大户的粥棚接济,死了不少人,病死的,热死的,饿死的,冷死的,都有。
  可朝廷硬是入冬了,才马后炮的派来了赈灾粮食。
  听人说,那会儿皇上正忙着在行宫避暑,然后又忙着去秋猎呢。
  就这样一看,他们云州去年和今年大旱,还没到所有人都没得吃的时候呢,朝廷哪里会管他们死活?
  已经没有粮食的,也只是他们这些贫民百姓而已。
  起码也得等他们没得吃了,饿得没办法了,不得不举家逃荒,跑到了其他州府去,饿死了数以万计的人,那赈灾粮才会慢悠悠的发下来呢。
  能等到的,都是命大。
  所以,能靠谁?
  他们只能靠自己!
  徐老头心里发苦,嘴巴里起了一圈的火炮,便是喝上了喷香的米粥,心里都还是苦得不行。
  作为大家长,他肩膀上担着的,是他儿孙们的命啊!
  半碗粥慢悠悠的喝完,徐老头终于下定了决心。
  火烧眉毛了,这会儿也顾不得去睡啥回笼觉了,碗筷也不急着收,趁着桌上全家人都在,说事重要。
  徐老头看了看一大家子,缓缓道:“这世道,要乱了。
  靠山王年初在安州起兵造反,眼下已经攻下了宁州,眼见着拿下江州就要攻咱们云州了,到时候,别说是征粮,说不得还要征兵丁。
  且今年地里颗粒无收,却马上就要缴粮税了,一点粮食没有,咱拿啥交?拿银子抵?
  可咱家的银子,早就拿出来买了水了,且现下水也没得用了,有银子买,也买不着了。
  还有一点,下一次征粮,又轮着咱们县了,这一摞一摞的事压在咱们身上,那是真的一口气都不叫咱们喘啊!
  再加上咱们这一带已经开始有人抢粮杀人了,眼见着就要乱起来了,都等不着上头来征粮征兵丁的。
  我估摸着,最多半个月,好些人就要开始逃荒了,左右都是要逃荒的,莫不如趁着现在,征粮还没来,乱子还没来,赋税还没收,咱们抢个先,逃荒吧!”
  徐老头说着,顿了顿,给大家一个接受缓冲的时间,过了片刻,才接着道:“我想着争个先,趁现在走,咱家的地能卖掉,房子看能不能卖掉,不能也罢,有卖地的银子,也够咱们撑半路,逃到青州找你们小姑去。”
  没错,徐老头有个比他小十岁的堂妹,是他小叔唯一的孩子,嫁到了青州去,这么多年,虽没回来过,但一直有联系,那位姑奶奶还经常给徐老头捎东西回来,她嫁得还不错。
  徐老头能下这个决心,也是因为离开这里,他们有亲戚可以投靠,不是远在他乡,人生地不熟,两眼抹黑。
  而徐老头小时候就是跟着家人逃荒逃到这里来的,所以比起有些人可能轻易舍不得离开故土说,这里只是他生活了几十年的地方,并不是故土,可能会有舍不得,但必须要离开,他也是离得开的。
  青州,还离他真正的故土更近呢。
  第9章 第九话:逃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