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了江爻,不管是我的话还是柳云岚的话在兄长这里大抵都要打上个问号。”
说到江爻,容细蕊低叹一声:“世事或许就是这样吧,总也圆满不了。”
“江爻本来就快死了,大夫说他最多还有一个月。”
“一个月和一天两天对他来说其实没什么区别,如果舍掉这一个月的性命能在父皇心里种下一根刺,顺带还能救一个无辜的小女孩儿,对江爻来说是赚了的。”
容细蕊手托着腮帮,像是陷入了很久以前的回忆里。
她问容渊:“哥哥知不知道我差点死过一次?”
容渊沉默地摇摇头,容细蕊笑了笑,像是已经释然:“我十岁初潮就有人想往我床上爬,母亲去得早,身边的婢女婆子也没谁会不顾性命地护着我这个除了联姻以外毫无用处的孤女。”
“我没办法,只有找了个河水湍急的日子,跳下去。”
“江爻心好,跳下去救我。那时候他也没多大吧,十五六岁,是他们那个小村子里唯一识字的人,一路挖着草根到江南乡试,结果差点被我拽着溺死在河里。”
“现在想想,老天那时就给了他启示,科考,是没有好下场的。”
“但他不信,我也不信。”
“我们都觉得只有足够努力,只要想办法,至少明天能比今天好过一点。”
“他很聪明,知道像我这种不受宠的公主想要得圣恩就必须搏美名,只有我手上握着足够多的筹码才有上桌谈判的资格。”
“为了过得好一点,为了惩治那些夜闯我府门的人,我们把公主府里的东西能卖的全都卖掉,不计成本地开了善堂、慈幼院、书院。”
“我到底还是公主,请来老儒坐镇敢闯我府衙的人顷刻就少了,半年不到,我们的书院就办得风生水起。”
“然后是善堂、慈幼院,最穷的时候,我和江爻一起躲在厨房悄悄啃馒头,再穷点的时候我就到府衙仗势欺人硬要督抚给我钱款,然后把欠款的单子往京里送,父皇好面子,无论如何他都得帮我还。”
“到我十四岁的时候,终于,我们熬到头了,京中来了圣旨,着我每年选一季回京,我终于……博得了圣宠。”
“但圣宠帮得了我,却帮不了江爻。”
“他出身实在是太差了。”
“说是布衣,其实和一无所有的流、氓也差不多。”
“他启蒙是靠着给乡里唯一一个书生当牛做马换来的,字是在沙土子里练出来的,考童生的盘缠是从虐打他的书生那里偷来的。”
“但他聪明嘛,等考过童生日子其实也就没那么苦了,识文断字总能去体面人家里换些优待。”
“我说他啃着树皮来考乡试是因为他半道上被土匪抢了,等考过乡试想要考会试。”
“但会试,我帮不了他。”
“一个什么靠山都没有的白身——与我的关系也不能说出去,他唯一的出路就是找一个有名的书院入读。”
“但那些名满天下的书院又哪里会要他?”
“只有钱。”
“只有用钱才能把他送进去。”
“也只有有钱他才能在书院里吃得开。”
“我被欺负过的,我不想这么多年唯一一个愿意陪着我的人被欺负。”
“但就像柳云岚说的,慈幼院、善堂就像一个无底洞,书院那点微薄的收入根本入不敷出,我就算得宠,对于父皇来说也与他养在宫里的猫儿狗儿没什么区别,逗他乐一乐而已。”
“我是个女儿,无论如何,父皇都不可能给我几千两白银,让我有多余的钱财去帮江爻疏通。”
“我只能另寻他法。”
“然后我想起来了,我十五了,及笄了,宫里虽说没有立刻为我寻摸合适的驸马人选,但动心思的人也不少。”
“我成婚的话,皇帝唯一的女儿,盛朝唯一的公主——嫁妆总该有个万两白银才过得去吧?”
第55章
“如果我有一万两, 我就能给他买一个新的身份,一个富商的私生子,富商身死后继无人, 得了万贯家财却一心向学,愿意给东林书院捐出几千白银,只为求学。”
容细蕊讲到细处, 容渊终是叹了口气:“所以当年你才如此匆忙地下嫁了蒋家。”
“是呀, 我名声那么好, 娶了我便是娶了江南六成的慈幼院、济善堂, 如此大一个无底洞,那时除了两代暴富独缺了传承的蒋家,别人也吃不下。”
“而且下嫁我的主动权也会多些。”
“那时咱们盛朝国力还算强盛, 我不必去联姻, 能拿来和蒋家换七十万两纹银算是父皇赚到了。”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我觉得能吃下蒋家, 蒋家也觉得能吃下我。”
容渊闭了闭眼,从前许多不那么清楚的过往都在这一刻清晰了。
“先前我听柳云岚说江爻杀他父亲就觉得不太对劲,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如何能在伤病中杀死年富力强的柳家家主。”
“在杀柳家家主之前,江爻应该就杀过人了。”
“第一个……就是那个姓蒋的?他挑了东林书院放假的时机回来帮你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