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船渐渐离岸,顾冉心里头戒备着的那枚隐藏起来的暗棋,但直到小船离开渡口,均没有任何动静,等船划过湍急的一段时,顾冉跟刘艄公道:“刘伯伯,马上全速划去县城码头,有多快划多快。”
“哎!”刘艄公看顾冉表情严肃,忙不迭应了一声,全速前行。
很快,县城码头抵达了。
沈大郎一马当先疯狂跑到车马行后,驱马去往县衙报案去了。
那沈家的护卫一人留下来护着大奶奶跟小主子,另一人却是去往官学,叫沈二郎逃命去了。
顾冉留在岸边等着,心里头念着村子里沈家的裴六,焦躁不安。
但也得等着。
很快,一大队穿着皂衣的捕快朝码头快步跑了过来,顾冉一眼便见到,那领头的捕快,赫然是小伍爷。
而江上,一艘印着官家图徽的小舟,也快速朝码头行驶过来,正是县衙专用的官船。
那一队捕快没有丝毫耽搁,在码头离小船还有些距离的时候,便一个个飞身跃上船,而后那官船如箭离弦一般疾驰往下。
官船走后,那沈大郎君才急冲冲带着另一队皂吏赶了回来:“娘子,夏姑姑,县老爷让我们先去官衙呆着,安全,快!”
等候在码头的沈家人这才松了口气,在皂吏的护卫下进城去了。
“顾二娘?”
“我就不去了,你们快走吧!”
顾冉才叫刘艄公调转船头划回去东林乡渡口,却见码头上有人策马飞奔而来:“阿兄!”
“阿弟!”沈大郎看着自家阿弟,喜:“来得正好,跟我们一道去官衙吧!”
沈二郎从马上跃下,一边将缰绳塞到了沈大郎手里,一边冲缓缓离开码头的顾冉喊:“顾二娘你等等我。”
“阿弟,你干什么?爹交代过了,你与我们一道去寻官府庇护。”沈大郎看弟弟就要冲去码头那边,一下抓住了沈二郎的手,“你不要命了?”
“要。可,我不能丢下阿爹不管!”沈二郎毅然道。
“你以为我就想丢下阿爹不管吗?”沈大郎气恼,吼了起来。
“阿兄!”沈二郎看了看一旁的大嫂,还有懵懂无知的小侄女,笑,“我知道,阿兄不会想丢下阿爹不管,你也是不得已。”
“阿弟!”
“阿兄是沈家长子,业已成家,延续沈家香火的事,有你便足够了。”沈二郎甩开了沈大郎的手,飞快地奔向码头,在岸边一跃,也纵身跳上了顾冉的小船,回头对沈大郎大喊:“阿兄你放心逃吧,阿爹阿娘由我去陪,便足够了!”
“阿弟!”沈大郎一下红了眼。
沈二郎再回头,脸色一凛,冲刘艄公道:“开船,越快越好,本公子重重有赏!”
顾冉看了沈二郎一眼,朝刘艄公使劲点头。
方才那一批官吏,是去夏溪村的吧?
但愿,他们还赶得及。
火急火燎地回到东林乡时,却见到吴村长还留在渡口,甚至还有两个捕快也在,持刀正押着一个农户装扮的人。
“吴村长?”
顾冉跳下船,便见吴村长早拉过一辆马车,招手让她上去,而沈二郎性子急,见到有自家奴婢在,直接抢了马车的马只,驱马往夏溪村奔了过去。
“二娘,别着急!”
吴村长看顾冉也又急又慌,出言安慰:“当初你与我说这事,我怕届时那刺客太多,六娘跟李骥应付不过来,所以暗中找了翁里长。东林乡距离夏溪村近,所以翁里长早组织了一队乡勇,在将村民跟帮闲撤出来后,翁里长就带着那队乡勇去帮六娘跟李骥了。”
顾冉一惊,而后一喜。
那对付那些天字第一盗的恶贼,便不是光靠六娘跟李骥了?
“吴村长,那真是谢谢您了。”
“谢什么?那沈老爷一家是我夏溪村的村民,六娘跟李骥,也是我夏溪村的村民,作为村长,当然得护着他们,怎能眼睁睁看着恶贼残害我自己村子里的人呢?”吴村长抓着顾冉的手,拍了拍,“二娘啊,你的做法不是不好,就是,还可以跟咱多商量商量,多几个人计量,那想的法子也多,是吧?”
顾冉第一次感激地看着吴村长,使劲点头,而后去看那两个捕快:“那这是?”
“这怕是那些恶贼的内应。”吴村长道。
不久前,接到沈大郎报案的捕快飞速抵达东林乡,尚留在这处渡口的帮闲尚瞒在谷里,不知道发生了何事惊动如此多官吏,结果其中一个帮闲见势不妙,想要偷溜。
早被顾冉提醒过的吴村长见其形迹可疑,大声叱喝,那帮闲却此发难,打伤了不少人,这队捕快才抵达东林乡,便滞留渡口对付这个可疑人物,将其拿下后,才留了两人看管,余下捕快继续去往夏溪村。
等顾冉与吴村长坐着马车抵达夏溪村时,事情已经尘埃落定。
小伍爷在的那群捕快以及翁里长带来的乡勇,都围在沈家大宅外面,他们前面躺着两具尸首,还有一个据说是送两位刺客过来的车夫,此时身上带伤,被捆绑着双手跪倒在地上,这车夫,赫然便是浦州刺客分堂的孙堂主。
但此时,众人还不知道,得到后来,将那枚暗棋跟这车夫一起押送回县衙后,新上任的县老爷狠狠审讯后,才知晓这车夫的身份。
当然,县老爷也因为这一日逮捕了残害乔将军的刺客余孽,甚至是抓到了浦州分堂的堂主,而同样立了大功——其实也正是见着前一任升职调离的原县老爷在这刺客一事上受赏重用,新来的县老爷得听这些天字第一盗刺客的踪迹后,才如此果断调用官船跟大批捕快以最快的速度驰援夏溪村,虽然小伍爷他们抵达时,刺客该死的死,该伤的伤了,也不妨碍县老爷将此事作为自己的功劳揽上身。
至于出了最大力气的裴六娘跟李骥,以及翁里长派来帮忙的乡勇,自然也受到了嘉奖,还得了不少赏钱。
李骥跟裴六甚至也因为此事表现良好,而由官府暗中监察的流放人犯,变成了当地寻常百姓,并享受跟当地居民一样的赋税减免,也算得上是一件幸事。
那去墩子岛见了岛上橘子林美景,吃得好喝得好的夏溪村民们,回来才知晓自己村子里头发生了那样大一件事,也得吴村长解释,顾二娘请他们吃席,便是为了让大伙儿躲过这一劫。
心里头庆幸不已的村民们登时对顾二娘感激不尽。
而到后来,随着翁里长带来的乡勇将当日截杀天字第一盗恶贼的始末细节说出去后,村里村外,知道李骥跟裴六娘身手了得的人越来越多,两人反而借此事名声大躁起来。
甚至连县老爷,也来邀请李骥跟裴六到县衙当差,两人自然是都拒绝了。
裴六不用说,他碍于身份问题就不可能去县衙做活,而李骥,原本在郑州就是从帮闲一路做起混入府衙的,如今也因为替官衙当差才落得如今这般下场,自然没兴趣。
还不如到墩子岛上替顾二娘继续看守橘子林来得自在。
拒了县老爷的邀请,却让两人的名声更甚。
这些日子来夏溪村的外村人有许多,不是来看大风车的了,而是来看侠客侠女的。
“话说当日,我们跟着翁里长急急赶到沈家大宅外面的时候,那裴女侠如上仙临世,恰将那恶贼逼出了宅院,在空中大战二十个来回,那恶贼便被裴六娘子一剑刺穿心肺,当场毙命!”
“当时那李大侠一把长剑舞得虎虎生威,逼得那刺客退无可退,锵锵锵,李大侠干净利落地就将那刺客收拾了!”
“李大侠一回头,不好,那跟贼子一路的车夫要逃!那裴女侠也发现了,一声大喝,就将手里的长剑投掷出去。”
“那长剑又快又狠,眼看就要穿透那车夫身子,不料那车夫一脚踩空,却是踩到了陷阱里,掉落下来。”
“也算这车夫气运好,踩中了陷阱,才让他侥幸捡了一条性命。”
“裴女侠的身手,可实在是漂亮!”
“李大侠也不差,没见他四两拨千斤就将那刺客给轻易做掉了?”
“都好,都好!”
“平时咱们是从来没发现,这夏溪村还藏着这等高人啊,难怪县老爷也要来请两人做活!”
“嗨,这才叫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呐!”
顾冉听着旁人对裴六跟李骥的赞誉,不免翘着嘴角笑了起来。
呵,这两个高人,一个是她闺蜜,一个是她伙计,她顾二娘也是牛掰的。
“六娘啊!”
顾冉笑着伸手拍了拍裴六的肩膀。
“何事?”对上顾冉那张笑脸,裴六不免也微微笑了起来。
“他们说的,都太笼统,我要听你亲口说一说,你跟李骥,当日是怎么杀掉那两位刺客的。”
“想听?”
“想,想听你说说,当日你有多厉害。”
裴六翘起嘴角笑了起来:“我当然厉害。”而后补充:“比李骥厉害。”
顾冉:?
“因为我对付的是两个刺客中更厉害的那一位,李骥不过是对付一个软柿子。”他还差点就能将那车夫给干掉了,如果,不是二娘设了陷阱的话。
当日发难,是裴六跟李骥一起持剑同时闯进沈家大宅的。
见到他们闯进去,在会客厅的两名刺客,还有沈老爷都吃了一惊。
当然,刺客的吃惊是真吃惊,沈老爷的吃惊是假吃惊,而后摔碎了手上的茶盏。
响声一起,早在一旁等着的沈家护卫齐齐持刀出来,护住了沈老爷。
两名刺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亦当场抽出了随身刀剑,两人本欲先杀沈老爷,但裴六跟李骥怎会让他们得逞?
一人挑了一个做对手,便截住了对沈老爷的攻杀。
裴六认得贾老爷,自然是挑上这块硬骨头了,那贾老爷眼见是位面容俊美却显稚弱的郎君主动前来对付自己,还冷笑:“找死!”
等贾老爷跟裴六真正对上,才发现,他自恃为第一盗中身手居最好的甲序第六,武艺高强,但这来人,原来并非莽撞,那剑术,竟是跟其不相上下。
这人,虽看似羸弱,却能力敌千钧,不过五招,就逼得他不得不将看家本领都拿出来,才算势均力敌。
但平衡,却在越来越凌厉的攻势下瓦解了。
甲六节节败退,同时步步惊心。
他看出来了,这人使的剑,颇像他们天字第一盗的剑师传授的剑术,只是,这人的剑招,比他更娴熟,更迅捷。
为什么他会懂组织内秘授的剑术?
他是谁?
贾老爷心里生出了一股寒意。
莫不是,同为甲序的杀手?哪一位?
可为何?他竟要残杀同伴?
贾老爷越想越骇,心神一乱,更快地败下阵来,“等等,你是……”
便是这个时候,裴六手上的剑,毫不留情地刺进了他的心脏。
“你?”
甲六还想追问,惜口吐鲜血,随后重重落地。
随后裴六亦随之悄然落地,迎上贾老爷狐疑的眼神,毅然:“我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