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知珏!”
郝柏修轻呼,声音泄露了紧张,第一次没了在她面前的恣意和傲慢。
病昏的祁知珏不知,她呆呆的看着他,渐渐红了眼眶。
“我的父母说来很好,父亲忠厚老实,母亲淳朴能干,他们像八十年代所有父母一样相处,谈不上爱情,善良勤恳,只是有一点不好……”
祁知珏眼眸的泪珠落下,砸在了郝柏修的心口。
“他们更喜欢男孩。”
而她的努力,只是想证明她更值得爱。
然而这漆黑的夜晚,像一面镜子照着她的可悲。
“郝柏修,你如果只是想上.我,倒不用这么麻烦的。”她长长呼了口白气,苦笑着看他。
“我发了疯的话,还挺好上.的。”
第97章 双犬(三)
97、
祁知珏说完, 古井无波的漆黑眸子望着郝柏修。
实际上,她身上的温度已经是烧开沸腾的水壶,黑暗四野像蛰伏的野兽随时要将她吞噬, 她在刺骨的寒冷里头脑昏昏, 早该倒下的她不知凭什么还没站在他面前。
昏暗里郝柏修咬牙,青筋跳起, 锐利视线最具锋芒。
两相对峙,他先移开目光走上前, 在祁知珏要退时一把按住她的肩膀, 强硬的将她拦腰抱起, 失重感更强烈的袭来, 她下意识挣扎, 僵硬冰冷的身体触碰到他怀里的温度,像大雪中在树上摇曳的红梅遇到开窗落进了有暖气的房间, 突如其来的暖意攫取她的意识, 眼前一黑,下一秒昏了过去。
郝柏修抓紧怀里的人, 脸色难看的上车, 飞速掉头离开。
翌日,燥热松软的被单将祁知珏唤醒, 舒适温暖的房间让她一时不知现在的季节, 很快意识回笼, 在沉浸这样的舒适前一把掀开被子出门。
走下盘旋楼梯,开放式现代化厨房, 郝柏修懒懒瞧她, “过来吃药。”
祁知珏脚步顿了下,踩着绵软地毯走过去。
还未靠近大理石台, 郝柏修的手忽然伸过来放在她额头,带着他凌厉霸道的气息。
祁知珏往后退他已经自然收回手,下巴点桌面,“吃。”
她目光落向那几盘药,没推拉拒绝,木木拿起来干咽下。
水杯递到眼下。
她扫了眼,转身往外走,“药钱我会转给你。”
“我家睡一晚不用收费吗?”后面懒笑着问。
祁知珏脚步停下没有回头,“多少?”
听着她毫无感情划清界限的语气,他嘴角的笑逐渐变得危险。
“一万。”
祁知珏转身看他,冷漠无情,一副你不认真就没什么好说的表情。
“一万……”他笑津津迈步朝她走来,“不是说,发了疯的话,很好上吗?”
他弯腰勾起她嘴边的发丝在鼻翼轻嗅了嗅,而后挑起眼皮直直看她:“够吗?”
一瞬间,冷厉气息从她身上浓烈爆发。
“两万?”他问。
祁知珏抬手,被他顽劣笑着在空中抓住。
“信不信这一巴掌下去,我能告到你倾家荡产。”
祁知珏狠狠抽回手,瞪了他一眼,转身大步离开。
郝柏修抱臂,悠闲笑声在后面响起,“课后辅导要是找不到好主顾,随时欢迎回来啊我的小祁老师。”
随他这句话一起落下的是冰冷拍门声。
郝柏修轻松恣肆的笑顿消,舔过后槽牙看着落地窗外雪地中冰冷身影消失在沧沧寒冷中。
宋闵续咳嗽不停,身体羸弱的找过来的时候,祁知珏正站在她那被砸的一片混乱的卧室里,头发凌乱,脸边红肿的巴掌印刺眼鲜明。
祁谷光看完“家教”大戏,施施然吹着哨拿着杨慧那要来的二百块出门了。
院子里宋闵续不断向二老道歉,是他误会祁知珏,是他被嫉妒冲昏头,是他小人之心,他只是想让两位劝一下祁知珏辞了那份工作,他们的女儿一直都很好。
“都这样了,你不用遮掩……”杨慧哭声从她回来就没断过。
祁明抽的烟从房间蔓延到院子。
劣质烟草味堵在祁知珏喉咙,烧着她的胸口,看着那空着的第二个抽屉,感觉自己也被掏空了。
她很少取钱,银行卡不在家里放,上周因着买资料才又取了200出来。
这钱不多,但是他们所谓的“卖”才拿到的。
她猛地合上抽屉,大步走向杨慧,“我的钱给我。”
祁明震怒:“你还来要钱?”
“为什么把我的钱给祁谷光,他只会抽烟喝酒请兄弟!”
杨慧抱歉:“知珏,你弟弟说这都是为人之道,他要学校交朋友是得……”
“为什么拿我的钱!拿我卖的钱!”
“啪”一巴掌又重重落在祁知珏脸上,祁明气得手都在抖,“不知羞耻,你还有脸说!”
“叔!”宋闵续瞪大了眼,看到苍白像揉碎花瓣的祁知珏已经惊讶,又目睹那重重力道,活生生像抽在了他身上,脸瞬间白了。
祁知珏咬牙,目光凶狠再不似往日平静的她。
“把我的钱给我!把我的钱给我!把我的钱给我!”她歇斯底里的疯狂让杨慧吓得往后哆嗦退。
祁明:“你还敢喊!你弟弟花你的钱天经地义,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自私自利的白眼狼!”
祁知珏竟然一把抓住祁明领口,“我是白眼狼!我是我是!把我的钱给我!给我!!!”
“叔!”宋闵续眼看着祁明巴掌又要落下,挡在祁知珏身前,杨慧偷偷拉住他手臂,哭着说:“孩子不听话,得教。”
“姨!”宋闵续以为他足够了解祁知珏的生活环境,之后的混乱还是将他狠狠推进了冰冷深渊。
祁知珏的歇斯底里和祁明重重打在她身上的力道,反而让宋闵续彻底衰败。
长久的混乱后,祁知珏和宋闵续坐在和胡巷一棵遮天蔽日的大槐树下面。
阻拦时被打了几下的他远比身旁的人糟糕,他泪如雨下,抽噎的不像个男人,一遍遍说着对不起。
他再没了求复合的勇气。
旁边,脸上身上青肿不少的祁知珏靠着粗壮的大槐树,看着灰暗的天空,手中紧紧攥着二百块钱,没有再说话,只是那双平静到没有光泽的眸子戳伤了他。
之后祁知珏怎么回到家,怎么继续她的生活,宋闵续不敢想,只是在学校老远看到祁知珏,再不似往日可以轻松温润的笑,释放他自以为独一无二的温情善意。彼时她脸上已经没伤,只是看到那寒霜透着高不可攀的漂亮眸子他再没了最初欣赏冷艳之花的心动,害怕和心疼让他不敢直视祁知珏的眼,低头狼狈的看她目不斜视离开。
祁知珏不知宋闵续的畏怯,又或者这么一个小插曲在她过往人生算不得精彩,她很快又忙于学习和打工。
生活忙忙碌碌的几乎没有给她喘息机会,她反而如鱼得水,在紧绷中有微妙放松。
随后这样的平静在放学路上被一帮人拦住后彻底打乱,她脑子嗡嗡,不觉他们凶神恶煞,只浑浑噩噩疑惑自己听到了什么,等她仓惶跑回家撞上院子里坐在地上失声嚎哭的杨慧,后脑勺像被重锤击打,她失魂落魄的走进去,难得看见祁明拿着扫帚再打祁谷光,不过那力道里带着明显的心疼和恨铁不成钢。
嚎声哭声乱成一片。
祁谷光:“是他们下套骗我,我只是欠了他们几万块钱,是他们碰瓷……爸,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
祁知珏无意知道他愚蠢的弟弟怎么被人下套,又是怎么被混社会的盯上要敲诈一百万,只是杨慧抱住她的腿,“救救你弟弟,还不了钱他们要打断他的腿呜呜呜……”
祁知珏仓惶茫笑:“我怎么会有钱?”
如果有,她一分一秒都不会在这里。
料峭酷冷的院子里,那棵苦楝早已干枯,横七竖八的枝杈直朝天面戳去,似要在那茫茫黯淡中捅破一道求得声息的洞。
杨慧泣不成声说:“知珏,你、你去找他,找他,救救你弟弟。”
“找谁?”时隔一个多月的断联,她不知是脑袋因为心脏的冰冷不运转还是真的没想到,只是呐呐真诚的问她。
杨慧咬唇哭,看着她不语,只是一个劲哭喊:“知珏,那是你弟弟!你不能视而不见!那是你弟弟!”
“他有钱!他一定可以!不过是一百万。他要不是很有钱,怎么能让你都低头。”
“不过是……一百万……”
祁知珏闭了闭眼,一个月前,她因为那不要脸的事在这里被打的鼻青脸肿,现在她被抱着腿恳求去做那不要脸的事。
她冰冷垂眸看着她:“让祁谷光去死。”
杨慧的恸哭和那边闻言的震怒大骂已经勾不起她心底丝毫波澜,只是当那伙人再次站在她面前,坏笑着说:“你家人说让我们来找你,他们三个一致咬定你有钱。”
来人懒懒敲着手里钢管,“看不出来,你这小妞挺有钱啊。其实我们本来只是吓唬吓唬你弟,他得罪了人,我们不过是想断他一条腿。不过现在……有意思了。”
祁知珏在被人按在冰冷墙面,身后凹凸不平的砖头刺过她的腰间,如同一把利刃戳进她胸口。
她闭上眼,冷心冷情的她也会颤抖睫毛露出害怕,只是声音依旧冰冷,“我没有钱。”
那些人闻言狎昵的笑,下|流玩弄的眼神在她身上肆无忌惮的扫来扫去,钢管在她下颔亵|玩力道的滑来滑去,“你要是没钱,那就……”
钢管啪的被砸掉的声音传来。
一群人看向突如其来的意外,见是一个少年,叫骂:“你他妈找死?”
祁知珏睁眼,郝柏修眉眼充满戾气,阴森森的看着她,眸子里是罕见的愤怒,“还不滚过来!”
那些人笑,“你小子搞搞清楚,不想死滚远点。”
郝柏修恹恹摸出手机,“就是要钱?”
他的目光穿过众人,冷笑着看祁知珏,“我早对你说过,我穷的只有钱了。”
十分钟后,拿到了一部分钱的那群人离开。郝柏修不会傻到直接甩给对方一百万,况且这样的开支也会惊动郝汪赣。
陷入寂静的胡同死角,祁知珏靠着墙,胸膛起起伏伏的大力呼吸才能证明自己还有活着的气息。
身前的人停在距离她一掌的位置,静静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