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不是全天下所有人都庆祝的吗?!”
当然不是,明韫冰都不记得具体是哪一天,但肯定是黑夜。
只有黑夜时刻孕生的人,才像他这样不惹人喜爱,甚至令人厌烦。
他没再管跳脱话唠的林瑟玉,让她在边上自娱自乐,自己就着梁陈留下来的字画开始练,写了三百多张,天就黑了。
那场雨停了,神明想带他去清野,离他而去,或永远如一。
是吗。
哪怕像现在这样的时刻,能多留少许,就好了。
如果滴漏子点掉一下,而不止是一下,就好了。
要是我很早同你相遇,就好了。
你所有关于未来或爱人的幻想与准备都归我,那该多好啊。
可惜飞絮太无情,从不肯让我如愿。
梁陈黄昏带游丝回来时,在门口跟少白头说了很久的话,大概是嘱咐他先给清野诸神发帖,琐事闲话说完,又把林瑟玉抓出来丢给拂尘。
林瑟玉睡的非常自在冷不防被甩醒,正想暴怒一对上大神就泄气了,柔弱无骨地说:“那个……我什么也没说。”
“……”勾陈眉心非常细微地锁起,“你嚼的是天道还是清渼?”
神明威压如千钧大山照头压下,连无辜的游丝都差点想跪,林瑟玉吓得缩成毛线团,颤巍道:“……帝姬尊上。”
上神打量这条蛇,目光让红蛇宛若被剥皮,良久不带情绪道:“看来你不懂解闷是什么意思,添堵倒是个中好手。”
林瑟玉煎熬无比,紧张到差点勒死游丝。
下一刻她“嗷——”的一声,只觉得喉咙被一道神光喀的锁住了,门口“砰”合上,惊恐的红蛇上下狂飘,游丝手忙脚乱抓她:“怎么了?怎么了?”
扫帚精把僵硬成蛇棍的林瑟玉倒提起来,只见它吐着蛇信子,眼珠子泛起了过度惊恐吓出来的泪花,嘶嘶嘶不绝但发不出声。
得,哑巴了。
“……”游丝哭笑不得,“该!谁让你乱说!”
我没有!!林瑟玉狂抽游丝手背,愤怒无比,他问我才说的!!
“行了行了知错就改,过一个时辰就解开了,要不待会上神再多罚你几天你更难受……我给你找点吃的吧?蛇吃什么?老鼠?”
游丝带着“摇唇鼓蛇”走了,门外安静。
门里也安静。
明韫冰对劳累一天的大神没有过大反应,手指捞着一个袖珍的瓷杯,杯中装的正是面具送给他的周旋。
屋里有八盏灯,但只有靠近他的一盏亮着,他手边除了酒只有书,依然没有动筷子。
梁陈擦火去点时,拨到第二盏,那火光就被一缕幽凉鬼气吞噬泯灭,而后听他轻声道:“不要点了。”
神明回过头,只见冰凉月光下明韫冰看着窗外停了一日的雨,在日照一整天后显得非常安静的河面微澜。
柳树摇曳,爱侣缠绵,飞絮吹远,辗转零落对岸边。
梁陈吹灭灯芯:“你在想什么?”
明韫冰回过神,看见神明站在岸边解开抹额和束发的冠,松开腰封,他微怔说:“你今天不看公文吗?”
“今天被几个强占租地的流氓对着喷了一整天,不想再看了。”梁陈收起袖子把雪白手巾在客栈备好的热水里浸湿拧干,非常接地气地开始净手洗脸。
此人明明是神,随便施术也可以洁净如初,偏偏很在意这种凡人才会做的事,吃穿用度都是如此。
明韫冰看了他一会儿,轻轻抿了一口周旋酒。
那味道非常烈,闪电一样噬人。
梁陈自言自语似的说:“明天最后试一天,说不通我们就直接走了,其他的事让他们本地人自治,跟傻子较不来劲……你笑什么?”
明韫冰——其实只是嘴角非常轻微地勾了一下:“我笑你号称上神,连几个凡人都搞不定,像是浪得虚名。”
梁陈眯起眼盯着他:“你过来我让你切身体会体会我是不是浪得虚名。”
鬼帝大人又不傻,才不理他,捉着杯子慢慢摩那凉意。
不过没一会儿杯中酒就被神力催热,然后咕噜咕噜冒出了泡泡,他不得不放下手,再次看向上神。
梁陈盯着他一字一顿:“过来。”
“……”明韫冰似乎从那眼神里读出了什么,起身以手掐灭最后一盏灯,通过一片凉月铺展的路走近他。
梁陈把他被灼伤的手指扣在掌心揉了几下,然后做了一个非常出乎意料的动作——他直接将那焦黑的伤处含了进去。
几乎是指腹被湿润的舌尖碰到的同一瞬间,明韫冰浑身一抖,瞬间被从近乎虚无的高度猛然拉到了地面上。
他想抽手但根本挣脱不了,不知道是自己也在骗自己还是因为梁陈力气太大,最后麻木的伤口都被生生渡回刺痛的感觉,并在狎昵里愈合微红,才颤抖地抢回五指紧攥,有些困惑地看着梁陈。
“想完了?”大神审视他的眸光像极了野兽,几乎不太像他了,语调都低哑起来,“是不是该想点眼前的?”
“眼前的又有多令我喜悦?”明韫冰迎视他时眼神几近凶狠,仿佛被激怒般不受控制发出尖锐的攻击,“你是不是太高看自己了?”
梁陈攥住他手腕往前一拽,两人鼻尖几乎都擦在一起。眼神碰撞宛若短兵相接,咫尺之间压迫感极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