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舒若胸有成竹的说自己有主意,请齐国公信任她。
齐国公见识过崔舒若在上建康来时的果断跟见识,倒不是一般的阿耶,非要自己做主。他见崔舒若如此信誓旦旦,倒是愿意放手让她一试。只不过最后还是叮嘱崔舒若,事情真到了她不能弥补的地步,一定要告诉他,而不是自乱阵脚,因为齐国公府永远是她的靠山。
崔舒若脸上带笑,应下了。
等到回自己院子以后,却以及没有任何动作。
因为崔舒若在等一个时机,看似流言愈演愈烈,崔舒若处境不妙,可其实越是如此,背后之人被戳破的那一日,才越是逃不过惩戒。
否则,若是最后因为她的家世太好,就被息事宁人了可怎么好。
崔舒若就是要事情闹到最大,闹到即便是博陵崔氏和柳家联手,都无法按下。到那个时候,柳夫人是否会后悔今日的所作所为呢?
就如同崔神佑倒在逃出生天的最后一步那般。
即便没有确凿的证据,可崔舒若不知为何,就是认定事情一定是柳夫人做的。倘若不是她的偏见,那或许……就是残存在身体里的感觉,影响了崔舒若。
崔舒若坐在席上,静静沉思。
然而,就在崔舒若放任流言的时候,建康突然传出了另一件丑闻。
险些将崔舒若的流言给盖住,倒不是因为有多耸人听闻,而是因为做出此事的人,在建康太过惹人注意。
身为百年世家博陵崔氏的家主之子,风流狂疏、被无数人追捧的崔成德,竟然在酒后活活掐死了他的庶母。
虽说妾通买卖,贱妾更是等同婢子,可也不是所有的妾都能任意处置的。譬如良妾和贵妾的地位就要高出许多,不是随随便便能送出去招待客人的。能成为博陵崔氏家主贵妾的,指不定阿耶还是个六七品的小官。
崔成德掐死的就是崔守业最喜爱的贵妾,才十七八的年纪,跟花一样。
据说当晚就把崔成德压到祠堂里用了家法,但崔守业还是顾虑如今膝下唯一的嫡子,命人将此事瞒下来的,还许以厚利给贵妾的爷娘。
然而不知是哪不对,竟然闹了出去,满建康都是这桩丑闻。
原来崔成德只是看似疏朗如月,实则骨子里暴虐成性,无礼狂悖。在崔成德受多少人赞誉时,就有多少人在阴暗处窥视憎恶。此事一出,墙倒众人推,昔日被掷果盈车的翩翩郎君,倒成了过街老鼠,仿佛人人都要踩一脚。
说他杀人无数,暴虐成性,每日崔府要抬出好几句尸首,说的有鼻有眼。
崔成德的事传颂程度可不必崔舒若的妖孽说法低。
头一次听说时,崔舒若啼笑皆非,原来这就是兄妹么,连遭人挨骂都凑在一块了。
但崔家却没有齐国公府这么齐心协力。
崔家家主崔守业还想自己把事情按下,结果流言传出去还不过两日,就有族老到了他家中,联手施压。
到了最后,即便是崔守业也不得不让步。
崔成德被送出建康,重新送到他的恩师身边。而随着崔成德的远去,事情好似莫名就被平息了。
崔家里,崔守业冷眼瞧着被自己娶回来的继室,眼里半点温情也无。
“贱妇!尔敢!”
柳夫人被扇了巴掌也不觉得难过,她发丝凌乱,跌倒在地,却不断地大笑。
她顶着脸上红肿的巴掌印,歪头道:“怎么,你心疼了?是心疼你的爱妾呢,还是心疼你好不容易养出来的儿子?”
崔守业看着文质彬彬,留着山羊须,全然是士大夫的做派。他即便动怒,脸上也没有多少神情,看着柳夫人的目光更像是在看什么脏东西。
见崔守业不说话,柳夫人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突然间情绪就失控了,“我不过是轻轻动了点手脚,引得崔成德不得不远走建康,你就心痛至此。可我的狸儿呢?他死了!你可曾有过一点点心痛?那是我十月怀胎下的唯一指望啊!
崔守业,你的心怎么这般狠?”
然而,崔守业压根不理会她的控诉,视若罔闻般,广袖一挥,冷声道:“够了,你的德行已不堪配做宗妇,更不堪配做一府主母,过两日二弟妹会从你手中接过府里的对牌。对外我会说你病了,需静养。”
柳夫人笑得癫狂,最后泪眼像珠子一样滚下来,“你永远都是如此,看不见我,听不见我,仿佛我和府里的一个花瓶,一个摆设,没什么两眼。”
面对柳夫人字字血泪的控诉,崔守业完全没有当一回事,只留下一句,“不知所谓!”
而后就转身离去,命人将柳夫人锁起来。
她身边的嬷嬷走近柳夫人身边,拾掇地上的狼藉,小心开口规劝,“夫人,您这是何必呢,触怒郎君,您也讨不得好。”
柳夫人此时已停了笑,神情是心如死灰的漠然,她嘲讽的弯了唇角,“那又如何,为了崔府的清誉,他不敢休了我。顾及我娘家的权势,他不敢一杯鸩酒杀了我。横竖他也是看不上我的,倒不如多为他添些堵,我心里高兴。
只怕他还不知道,不仅是他的儿子,就连他的女儿也被架在火上烤了吧?”
说着说着,柳夫人就又开始笑,只是那笑像极了火花要燃尽前的闪烁挣扎。嬷嬷见劝不动柳夫人,在心间一叹,不再说话。
人呐,最怕心死了。
日子没了盼头,哪还活得好。
而被柳夫人念叨的崔舒若,此时还安之若素的坐在自己的院子里。冬日里,赵巍衡不知从哪竟弄来了一篮子的绿叶青菜,叫人很是惊喜。
古代的权贵阶级虽好,但在吃食上,只有精致和浪费,真不一定能比得上现代的普通人,至少反季节的菜可以随意吃,一个人也能随意吃荔枝。
至少就崔舒若在这里过的夏日来说,她连颗盐渍荔枝都没能吃上。
枉费她已经能够上权贵的阶层了。
但这也叫崔舒若想到了冬日里唯一能随意吃的菜了,豆芽!在收到了赵巍衡送来的青菜的当天晚上,崔舒若就喊人取来一小筐黄豆,又找来布和簸箕,她先是将黄豆泡在温水里,到了第二天就开始蒙黄豆,把簸箕里的黄豆闷上布,时不时喷水。
一连喷了七天,任由外头的传言愈演愈烈,偏偏她坐的安稳,每日里就盼着黄豆能长出豆芽。
等到第七日早晨,崔舒若起来头一件事就是看看黄豆发得怎么样,结果看到长得正好,嫩生生的豆芽。
崔舒若心里一喜,也不吩咐下人,自己动手收豆芽。
看着满满一筐的豆芽,她心里别提多满足了。
崔舒若特意叫婢女取来几个小篮子,都分一分,分到各处,每个院子都兼顾到了。
结果灶上的师傅没见过这个新鲜玩意,尽管崔舒若说按照寻常的菜来做就成了,可一个个依旧不敢动手。这倒是让崔舒若心里多了个主意,既然天寒地冻,何不吃暖炉?
暖炉其实差不多等同于现代的火锅,别以为古人就那么蠢,什么好吃的都没有。
想要凭借火锅在这个时代技惊四座是不大可能的。他们只是没有炒锅,并且蔬菜水果的种类不够多,但并不是什么都没有。
崔舒若想到这几日的流言,弄得齐国公府的人出去都不怎么方便,索性想要请他们一同吃暖锅热闹热闹。
于是吩咐下人去各个院子里说一声,自己则开始想着法的欺负灶上的师傅们。
但不等崔舒若折腾出个所以然,宫里就来人了。
圣人宣崔舒若进宫,而且只宣了崔舒若。连点准备的时机都没有,实在叫人措不及防,窦夫人她们都担忧不已,生怕圣人因流言而怪罪崔舒若,甚至会因此而赐死她。
若是过去皇后尚在时还好说,怎么着也能有皇后求情。可皇后薨了以后,非但是齐国公府少了宫里的助力,圣人行事也愈发随心所欲。
他真有可能因为流言就杀人,过去有童谣预言皇位动荡时,圣人不也抱着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念头,不知杀了多少人。
彼时人人自危。
但崔舒若却并不担心,她知道这是自己苦等的时机到了。
比起郑衡之的什么证据、律令,崔舒若更相信自己,若是永远也揪不出柳夫人的罪证呢,便放任她舒舒服服的过完锦衣玉食的一辈子,期盼她能悔过,在临终前忏悔不成?
崔舒若说过,她继承了崔神佑的身体,就必定会替崔神佑报仇,并不是一句空话。
因为内史催得急,崔舒若来不及多说,只能匆匆安慰赵家人几句,就跟着被窦夫人塞了不知多少金,装得腰囊鼓鼓,笑得十分高兴的小高公公进宫。
大抵时因为窦夫人过于担忧,塞的金喂饱了小高公公,故而他对崔舒若分外客气,甚至还提醒崔舒若,圣人正思念先皇后,心情不是太好。
崔舒若上道的谢过了小高公公,一直走到圣人如今居住的殿内才算完。
但皇后的薨逝,却是让赵家人的处境有了不同,也可能是因为外头的流言被宫人们看人下菜碟了,总之,崔舒若从进宫开始都是一路走的。
好不容易进了殿,皇帝神情严肃,似乎颇有怒气。
崔舒若没有害怕,而是坦坦荡荡的上前行礼,一直过了好一会儿,才被他淡声喊起。
崔舒若刚站起来,上首就传来皇帝的质疑,“总听人说衡阳你被仙人收做弟子,怎么从不见仙人显迹呢?”
第46章
面对皇帝的质问, 崔舒若丝毫没有慌,她站得笔直,没有谄媚, 不提她是否有真本事, 可这一站, 当真有了几分仙人弟子的卓卓风骨。
皇帝看向崔舒若的目光虽然依旧带着审视, 但并不如方才锐利。
崔舒若镇定自若的开口,“人间有帝王, 上界有缘法。倘若仙人能随意在人间现身显迹, 只怕秩序不再, 律令也无威慑之能。”
崔舒若突然抬手,用了男子劝谏时行的拱手礼,“到时圣人的威严撞上仙人神通,百姓该仰赖谁呢?”
她说的句句在理,其声铮铮, 皇帝本意是问责, 可听了崔舒若的花,也犹豫起来。
王权与神权, 二者本就是此长彼消。
若是叫百姓见了神迹, 往后信赖的只是仙人, 他作为帝王,下达的命令,真能如过去一般有用吗?
他身为皇帝, 堪称人间最尊贵的人。但就连他,也会仰慕仙人的神通, 为此对崔舒若十分礼遇,不惜给替他炼丹的道士们加官进爵。
可皇帝到底是老谋深算的人, 虽然晚年昏聩,但也不至于被崔舒若区区两句话,就被忽悠得找不着北。
他咳嗽一声,厚重粘腻带着痰音,“朕也没说非要在百姓面前显现神迹,若是能让朕知道你的确是仙人弟子,也好为你正名。”
老皇帝大手一展,旁边伺候的内侍就送上早已备好的温水,他连灌了几口,才算舒服。
于是继续道:“仙人不是擅长炼丹吗,不如你请仙人赐朕颗仙丹,到时朕能延年益寿,旁人也能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如此一来,既不叫百姓误解,又能证明你的清白。”
崔舒若面上还是盈盈微笑,但心里已经和系统骂起皇帝了,“他做的什么春秋大梦,还延年益寿,我看他到时候怕不是还想长生不老。怪道火急火燎的叫我进宫,又不让阿耶阿娘一同进来,怕是他也清楚自己厚颜无耻。”
她在脑海里和系统将老皇帝好一顿骂,但回到现实里,还是要含笑应付他的无理要求。
“圣人您的身份不凡,一举一动都将牵扯凡间无数百姓性命,故而,您同寻常贵胄、平民百姓的命数都不同,您的寿命、劫数都是早早定下的,即便是仙人也不能擅自更改。”
听到崔舒若这么说,老皇帝来了兴致,他坐直了些,身体前倾,目光殷切,“哦?朕倒是头一回听说,但人间帝王再尊贵,也难逃一死,我们死后也会如平民百姓般入地府轮回吗?”
成为皇帝后,权势富贵触手可得,他们想要的便是永恒的生命,这一点,不管年轻时是多励精图治的帝王,都无法避免。
他们比普通人更眷恋留在人间的日子,也更恐惧死亡。
崔舒若心里觉得可笑,但还是要继续忽悠老皇帝,“怎么会,您可是帝王啊!倘若您的功绩够高,如黄帝白日飞升,不少帝王死后也位列仙班,或是在阴间继续司职。”
老皇帝已经昏聩,底子早叫丹药掏空,此事能听见崔舒若肯定的回答身后事,叫他心里的恐惧消散了许多,眼底甚至生出向往之情。
他哈哈大笑,却因为太猛烈牵扯到喉咙,呛了两声,“竟是如此。”
伺候老皇帝的内侍都深知他的脾性,收了窦夫人不少贿赂的小高公公替崔舒若松了口气,看来这一关能过去了。
老皇帝虽然还是想要丹药,可是崔舒若话都说到那份上了,自然不好强求。但他多疑多虑,心里明明信了七八成,却还是提出要求,“这些不过是你空口拜月,倘若你真是妖孽,定然擅长蒙骗,朕怎么知道是不是被你忽悠过去了?
既然仙丹不可,你让仙人单独见朕,不也成么?又不是非要在百姓面前显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