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舒若按压孙宛娘伤口的手始终不曾松开,“现在,出去!别误了赶去医馆的时辰,你真要是放心不下,就在前头开道,让马车能跑得快一些。
再怎么样,躺在马车里也能少些颠簸。”
“好!”赵巍衡目光黑沉,浑身气势冷凝,仿佛猛兽压抑天性,下一刻就能失控伤人。
有齐国公府的三郎君开道,果然快了不少。
一到医馆,孙宛娘就被急急横抱了下去,郎中顷刻被拽来看伤。
接下来,无非是拔出箭矢,替孙宛娘止血,保住她的性命。崔舒若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除了看郎中,就是听天由命。
好半天,郎中才从里头出来,他袖子挽起,手上还有没清洗净的血迹。一见到众人,郎中摇摇头,“这位娘子失血过多,我已替她止了血敷了药,还用老参吊着她的命,至于能否救下来……
某也不敢断言。”
赵巍衡平素还挺心胸宽阔的一个人,听了郎中的话,竟然无端迁怒郎中,他一拳砸向药柜,“救她!什么珍稀昂贵的药材,只要能救人就用上,齐国公府绝不吝惜!
但若是救不好她,你们的医馆也别开了。”
赵巍衡喘息很重,眼睛血红,说出的话也没理智。
好在郎中胡子花白一大把,行医几十年大概是见多了医闹,并不放在心上,也不和发疯的人计较,还能安静沉稳的叫药童拿来笔墨,一边磨墨,一边说,“某尽力而为,但此事三分人力,七分天意。这两剂汤药下去,若是明日能醒,便还有救。”
崔舒若虽然也担心孙宛娘,但看着赵巍衡刚才的行为,到底是小说看多了,没忍住和系统吐槽,“啧啧啧,没想到将来的齐太宗也有如此生涩的时候,竟然还会医闹!
赵家的人还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遇事都爱用手砸东西,他们的手真可怜。”
系统是没什么同情心的,它作为一团可爱的数据,在崔舒若看不见的温暖的系统工作间葛优躺,顺带磕香喷喷的五香小瓜子,翘起它的脚脚跷二郎腿。
【就是就是,一言不合就医闹,医生的心都是这么慢慢寒下来的。】
它比崔舒若要有很多优势,比如在见证赵巍衡的失态以后,它能及时查询更多的齐太宗糗事,来参与吃瓜。
抱着自己数据化的小平板,系统查询到什么了不得的记录后,惊叹一声,迫不及待的和崔舒若分享。
【哇哦,齐太宗不仅会医闹,据说他还经常哭。】
崔舒若:“!”
她看了眼相貌堂堂人高马大,完全可以称得上是天之骄子,之后的人生还一路开挂的赵巍衡,完全想不到他掉泪是什么样子的,更遑论是经常。
人不可貌相!
被一打岔,崔舒若沉重的心情好多了。
她刚刚为了救孙宛娘,整个人的精神状态紧绷得厉害,还用了不少功德值,对身体还是有影响的。现下人送到了医馆,她该做的都做了,也必须回府休息,否则下一个倒下的恐怕就是她自己了。
崔舒若暗自下决心,她一定要再攒下大量功德值,好好加体力值。
否则动不动就累得喘不过气,要是下次开大身边没有人,自己的处境只怕就危险了。
一同回府的还有窦夫人,她今日也受到太多惊吓了。
回去以后,赵平娘知道她们竟然又遇刺了,当即道:“下回你们再出门定然要带上我,我倒要瞧瞧是哪来的魑魅魍魉!”
崔舒若没有太多精力应付人,她喝过安神汤药以后,倒头就睡,硬生生睡到第二日的傍晚,足可见她究竟有多么疲倦。
她醒来以后,身边守着的婢女,一个服侍她喝水,另一个当即出去回禀消息。崔舒若这么一睡,可把人都要吓死了。
崔舒若自己听见婢女说她睡了将近两天后,也不由得扶额,怪不得醒过来以后非但没有睡醒的舒适,还觉得头昏昏沉沉的,十分胀痛。
得知崔舒若醒了,赵平娘赶紧来看望她,顺带还说了这两日的动静。
窦夫人回来就倒下了,秋日本就寒凉,风一吹都容易风寒,遑论再加上一顿惊吓。这两日赵仲平的妻子陈氏一直在窦夫人身边侍疾,齐国公知道她们又遇刺的消息后也十分恼怒。
而柴统领的人后来更是在尸首上搜出东宫的令牌,事情究竟是谁做的已经很明显了。
太子步步紧逼,完全不愿给齐国公府留活路。
齐国公在书房砸了许多东西,最后在幕僚的劝慰下,不知得了什么主意,竟又安静了。
具体发生了什么,就连赵平娘也打探不出来了。
不过,也有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孙宛娘她醒了,尽管凶险无比,到底是熬了过来,不过今后她身上恐怕会留下箭矢射中的疤痕,很难消退。她将来若是有夫婿,不知道会不会因此有微词。
崔舒若却万分肯定的说,“不会的。”
非但不会,他每每瞧见那道疤,还会愈发怜惜愧疚。
因为那是孙宛娘不顾一切救下他母亲留下的印记,在赵巍衡眼里,它不丑陋,相反,它证明了孙宛娘的善良高尚。
虽然崔舒若不喜欢这样的说法,但不得不肯定,这对孙宛娘来说是有利的,来日也会成为两人间割舍不断的情分。
赵平娘却对崔舒若近乎断言的话提起了兴趣,“舒若,你是不是会算命?或者是预测未来?”
“嗯?为什么这么说?”崔舒若不解抬眸。
赵平娘坐的离崔舒若更近一些,亲近的说道:“还不是你之前说孙宛娘必定不会死,将来还会富贵荣华。结果那么重的伤,孙宛娘都熬过来了,连郎中都惊奇。”
她挽着崔舒若的手臂,仔细盯着崔舒若,像是发觉到什么新奇事物一样,“而你刚刚说孙宛娘肯定不会被夫家嫌弃的时候,也是用极为笃定的语气。
这可不像是猜测。
快说,你是不是能预测未来?”赵平娘说到最后,突然袭击,挠崔舒若的咯吱窝,害得崔舒若大笑起来,不由得躲开。
“哈哈哈,阿姐,你又欺负我!”崔舒若笑声如银铃,眉眼弯弯,“我哪有那么厉害,不过嘛,我算姻缘可准了。
阿姐要不要听听你未来的夫婿是谁啊?”
崔舒若挤眉弄眼,显然是在揶揄赵平娘。即便是赵平娘这样洒脱的女子,贸然被提起亲事都不由得红了脸,她羞恼的用手指点了点崔舒若的脑袋,“不想不想,你不许说!你这个小妮子,就知道笑你阿姐我!”
成功反将一军的崔舒若笑得眼睛眯眯,像极了胜利者的肮脏笑容。
姐妹俩闹了好一通,直到崔舒若整个人都精神起来,脸色也因为笑闹而红润了,赵平娘才肯走。
不过,事后崔舒若回想起来,赵平娘的未来夫婿好似确实是个极好的人。她对历史不太精通,但因为赵平娘太过有名,所以她的丈夫也连带着被后世不时提及。
据说仪表堂堂,家中极为富庶,而且待赵平娘一心一意,凡事都听她的。后来齐国公举事,郡马散尽家财相助。再后来赵平娘早逝,他也没续娶妻子,只一心抚养两人的孩子,故而到了后期,齐太宗赵巍衡对赵平娘的夫婿也多加体恤。
但至于叫什么名字,她还真不记得了。
崔舒若在脑海里问系统能不能帮她找找赵平娘的未来夫婿究竟是谁。
结果被系统严词拒绝。
崔舒若十分不服,“那你之前还和我说赵巍衡将来做了齐太宗还总哭,哭儿子哭老婆哭喜欢的大臣呢!”
【亲亲,那是私人吃瓜时刻,现在要是和您主动透露的话,会有印象的呀~】
崔舒若拿它没办法,只能作罢。
而又过了一段时日,孙宛娘已经渐渐养好了身体,窦夫人的病也好了,之前的阴霾渐渐扫空。
突然某一日问安的时候,窦夫人莫名提起了孙宛娘。
“舒若,你觉得宛娘人如何?”
崔舒若先是一愣,但她似乎明白了窦夫人话里的含义,先是沉思,然后道:“很好,秀外慧中,待人有礼,何种境遇下都能从容不迫,既不因自己困境哀怨自怜,亦不因他人喜好而委曲求全。”
崔舒若最后总结了八个字,“人品贵重,能担大事。”
窦夫人一边听,一边点头,但最后又说,“我问的不仅是这些,若是长久相处,你可会喜欢她的为人?”
崔舒若想了想,点头道,“宛娘为人谦和,同她相处很自在。”
窦夫人又问了赵平娘,她的态度奇怪,问的也突然,赵平娘便也猜出了些,她没忍住揶揄道:“若是做闺中好友,女儿自是喜欢,但要是长久相处……”
赵平娘顿了顿,卖起了关子,最后在窦夫人和崔舒若的注视下,笑嘻嘻的说,“那自然是更喜欢!”
窦夫人轻轻一拍赵平娘的手背,宠溺的念了她句,“净爱作怪!”
两个女儿对孙宛娘都没有什么意见,窦夫人自然也是满意的。
之后齐国公就再次上表,不过却是替赵巍衡退了和长宁郡主婚事并请罪的。
虽说那桩婚事没有大肆宣扬,可陛下娘娘都知情。不仅如此,他寻了个由头,说窦夫人遇刺,幸得孙宛娘相救,为了报答她,决意聘为儿妇。最最紧要的是,齐国公请辞自己身上的刺史之位,表明自己愿做田舍翁,安享太平。
齐国公这一招才是高,直接釜底抽薪。
别管陛下有意为长宁郡主和定北王世子做亲的事传的多么沸沸扬扬,只要陛下不开金口,那就只是流言。而齐国公奏折一番话,看似悔婚自忏请罪,但陛下又怎么可能看不出蹊跷。
譬如齐国公夫人好好的怎么又遇刺了?是不是有人按耐不住,想要逼迫齐国公?而陛下自己还在位,某些人就为了自己的势力逼迫得连身为勋贵,还是自己外甥的齐国公不得不退让至此,他日真的不会对自己的皇权有威胁吗?
齐国公这招,反倒促使太子遭帝王疑心。
越是花团锦簇,越是烈火烹油,太子的势力越强,只会让陛下越忌惮。
果不其然,随着齐国公的上表,之前替崔舒若请封郡主的圣旨立刻就下来了,一起发往齐国公府的圣旨还有赵巍衡和孙宛娘的赐婚。
单单就此而言,是陛下无形中打了太子一巴掌,又给了齐国公府一个甜枣。
但并不止于此,圣旨里说要让赵巍衡和孙宛娘在建康完婚,皇后凤体欠安,按亲缘而言,赵巍衡也算她的小辈,兴许喜事一冲,能有所好转。
而必须一同前往的还有崔舒若。
她祈雨斗妖道的事迹被编成戏文,可是传唱到了建康去了,连皇后听了都对崔舒若生出兴趣,央求陛下让崔舒若进京受封。
崔舒若倒是不慌,去建康说不准还能多见些历史上的风流人物,还能有机会多攒功德值。
不过,魏成淮此刻也在建康。
第29章
圣旨已下, 齐国公就算觉得惊诧,也只能服帖跪拜接旨。
不仅如此,他还要塞给宣旨的公公一个荷包, 里头的东西自然价值不菲。但这只是应有的‘礼数’, 齐国公对能接触陛下娘娘的人, 不论身份贫贱, 一贯是以礼相待,和颜悦色。
对宣旨的小高公公自然更甚, 他笑容满面的送公公出去, 还叮嘱赵仲平在小高公公留并州的几日里 , 必须好生相待。
所谓‘好生相待’,便是美酒佳肴,金银财宝,甚至是女人。
别看阉人被割了东西,但毕竟曾是个男人, 本性就好那一口。齐国公可管不了其它, 为了自家安危与圣眷,供公公享乐的一切, 对他而言不过是几句话的事。
小鬼难缠, 谁知道哪一日会不会有用上他们的时候。
赵仲平也只看着是儒家文人的翩翩贵公子, 权贵家里的世子怎么可能迂腐不知变通。他阿耶一个眼神,赵仲平就心领神会,和煦的带小高公公去厢房休息, 并带去些‘并州特产’。
等到把人都送走,齐国公的面色瞬时变了, 笑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冷漠威严。
他看向窦夫人, “既是圣上的旨意,姨母身子又欠安,你我便应当一同前往建康,也免得叫人以为我齐国公府心怀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