笄礼在定婚后已经行过了,今年的生辰她依旧不打算大办——总得照顾父亲的心情。
少女的情绪有些消沉,谢怀蔺看穿她的顾虑,但选择不道破。
“我知道了。”
他没再强求,心里却有了别的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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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五,上元佳节。
温久今日起得很早,和兄长一同去祠堂祭拜过母亲以后,便不做多留,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我吃好啦。”
当着兄长的面吃完整整一碗长寿面,温久放下碗:“哥哥今日不是还要当值么?不用陪我,快去吧。”
虽然她装得什么事都没有,但温初言知道她只是不想让自己担心,强撑出来的平静罢了。
妹妹的过分懂事让温初言心里一阵揪疼,他什么也没说,递给少女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子。
温久哑然失笑,也不跟兄长客气,大大方方接过:“直接送我银子……哥哥今年是偷懒不想挑生辰礼了吗?”
“哥哥何曾在你的事情上偷过懒?”
温初言屈指轻敲她的额头:“生辰礼在我房里,待会儿让小厮拿给你,至于这些钱,是让你出去花的。”
少女小嘴微张的惊讶模样着实娇憨可爱,温初言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脑袋:“你不是一直想看灯会吗?我今日脱不开身,让小梢陪你上街逛逛,喜欢什么就买什么。”
“真的?”
能出去玩温久当然开心,但往年她央求了好几次都没能让兄长同意,所以仍有些不敢相信。
“可是,我这个月出府的次数已经用完了呀。”
“今日是你生辰,允许破例。”
因为这一天的特殊性,过去温久从不主动要求什么,温初言心疼她,不愿她生辰这天关在府里闷闷不乐,还要看父亲脸色。
他宠溺地摸了摸妹妹的头:“披风要穿,别着凉,还有多带几个护卫……”
一涉及到妹妹的安全,性格洒脱不羁的青年就变了副模样,絮絮叨叨个不停。
温久按捺住兴奋打断:“知道啦知道啦,我会带武功最高的护卫出去,这样总没问题了吧?”
“武功最高的啊……”
温初言以扇抵唇,说得模棱两可:“确实,那小子一个顶百,有他在哥哥也能放心——而且还不用酬劳,你尽管使唤。”
小姑娘困惑地歪头,并未听出他的弦外之音,欢快地说了句“那我去换衣裳啦”,便步伐雀跃地进了里屋。
想起某人前几日神秘兮兮地跑来询问温久的心愿,暗地里貌似在准备些什么,温初言决定给妹妹一个惊喜,暂且不告诉她好了。
难得能赶上一年一度的盛会,温久远比表现出来的开心,稍微打扮后,她和小梢携手出门,却在出府的必经之路上和温致远撞见,从他来的方向判断,应该是刚从祠堂回来。
“爹爹。”
温久忐忑唤道。
她知道一年里温致远最痛苦的就是这一天,而她的存在等于是在提醒父亲,母亲因她而死。
哪怕最近父女俩的关系有所好转,她还是决定像往年那样尽量回避,不让父亲悲上加悲。
结果……
温久自责地垂下脑袋。
因为能出门,她一时兴高采烈忘了形,竟和父亲撞个正着。
“你要出去?”
温致远一张口酒气便扑面而来,想来又是在亡妻牌位前借酒思人吧。
但出乎意料的,他的态度还算正常,并没有温久想象中的厌烦。
她老老实实回答:“嗯,去逛灯会,啊,哥哥已经同意了……”
怕温致远误会,她急忙补充。
“这样啊。”
温致远点了点头,声音沙哑,不知是不是错觉,温久竟听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我和你娘认识以来,每年都会在元宵这天去逛灯会。”
虽然喝了很多酒,但温致远眼神清明:“出去也好,就当代替我跟你娘看的,她以前最喜欢西街的琉璃灯了……”
他长叹一声,及时止住思绪,不让自己陷入回忆的漩涡。
“去玩吧,早去早回,太晚了会让你爷爷和哥哥担心的。”
温久的心脏砰砰直跳。
除去给她嫁妆那次,父亲又一次主动在她面前提起了母亲,甚至提到了他们共同拥有的美好回忆——爹爹果真没有那么讨厌她了吧?
“好,谢谢爹爹!”
她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几乎是哽咽地说出这句话。
为了不在父亲面前失态,温久低头行了一礼便要告退,父亲却喊住她——
“岁岁。”
这也是父亲第一次喊她的名字。
温久回头,对上温致远沧桑的双眼。
“怎么了,爹爹?”
“没什么。”
温致远顿了顿,好像有很多话想说却说不出口,看在温久眼里,完全是一个不懂如何与女儿相处的笨拙的父亲的形象。
“路上小心。”
温致远最终只说了这四个字。
温久扬起笑脸:“知道了,爹爹。”
京城的灯会素来以热闹著称,长这么大,温久还是第一次参加,因此看什么都觉得新鲜。
“小梢,那是走马灯吗?”
“对,小姐你过来些,当心架子。”
人潮如织,小梢虽然贪玩,此刻却牢记使命,紧紧拉着温久,不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
“好……”
温久嘴上答应,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一盏漂亮的琉璃灯吸引,几个孩子冒冒失失地从她和小梢中间挤过,切断了主仆俩互相揽着的胳膊。
温久被撞得后退好几步,身形不稳,差点撞向旁边的灯架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托住她的腰,待她站稳后,又很有分寸感地迅速抽离。
温久刚要道谢,就看清身后不是别人,正是宋彧。
“阿彧?”
她惊讶道:“你也是来逛灯会的么?”
“是啊,闲来无事便出来走走,没想到会遇见你。”
宋彧将扶过她纤腰的那只手背到身后,手指兴奋地颤抖,最终又隐忍地蜷缩。
他今日依旧是一身素净白衣,手提一盏六角纸灯,虽处万千灯火中,温久却感受不到他的任何欢喜,反而觉得孤独。
少年孑然而立,好像被这嘈杂热闹的人间抛弃了似的。
温久眨了眨眼,还想再细看时,少年弯起嘴角,依旧是她熟悉的温和模样:“久久,生辰快乐。”
“谢谢。”
温久笑容婉约,谈话间,注意到他手中精致的纸灯。
纸糊的灯笼骨架结实,形状工整,底部缀着浅红的流苏,六个角度的纸面上各绘有一只兔子,从蹬腿到跃起再到落地,动作不尽相同,连起来刚好是一幅兔儿在花间嬉戏的画面,若是转起来,想必会更加栩栩如生。
笔法看着有些眼熟,联想到宋彧极擅丹青水墨,温久很快辨认出这画出自何人之手。
“这是你画的?”
她忍不住伸手碰了下灯笼上憨态可掬的小兔,由衷称赞:“真好看,你这手艺都比得上大师了。”
“粗制滥造之作,怎能和大师相提并论。”
宋彧举起灯笼,方便少女更仔细赏玩。
见温久津津有味地打量着灯笼,他喉结微动:“你要是喜欢……”
“小姐!”
小梢总算挤开人群,风风火火地冲了上来。
“吓死我了,还好您没事。”
看见宋彧,她意外地嚷道:“六皇子您也在?真巧,这么多人,要遇上可太不容易了。”
和温久的对话遭人打断,宋彧抿唇不语,心里升起一股暴虐的情绪。
小梢被他盯得毛骨悚然,暗道这六皇子果如少爷所说,令人捉摸不透,还是让小姐远离他为妙。
她正愁如何说动温久,余光蓦地瞥见一人,眼睛亮起,仿佛看到了救世主:“谢——”
那人对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从后面慢慢靠近,伸手捂住了温久的双眼。
温久吓了一跳,随即反应过来:“谢怀蔺!在大街上呢,你别闹。”
被当场拆穿,谢怀蔺也不害臊,他放下手:“岁岁真聪明,怎么猜出来的?”
温久当然不可能告诉他,她是凭掌心的纹路和热度认出他的,轻哼道:“也只有你这么无聊了。”
谢怀蔺笑得更放纵了,他抓起少女的皓腕,冲宋彧挥了挥手:“抱歉阿彧,我们先走一步。”
说着便带温久跑开,消失在人山人海中,徒留小梢在原地目瞪口呆,以及一脸阴沉的宋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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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带我去哪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