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不觉得过分?”
说着,他故意唱反调般把男孩往上提了提。
温久无法放任他继续欺负人,冷声道:“京城内部禁止街头斗殴,阁下此举已经违反了大朝律法。”
“哦,”谢怀蔺扯了扯唇,笑容玩味,“不是有句话叫做‘不知者无罪’嘛,我初来乍到,不知道京城的法规也情有可原吧?”
无知还是蔑视律法,温久还是分得清的。
她冷冷道:“若是每个人都像阁下这样拿无知当借口,世间的秩序岂不乱套?况且欺凌弱小也不是君子应为。”
隔着帷帽,谢怀蔺看不见少女此刻的表情,但从面纱后流泻出的声音清悦动人,仿似冰消雪融,山泉涓涓。
谢怀蔺心里痒痒的,他忍住揭开面纱、一窥芳容的冲动:“那这位小菩萨是要捉我去报官吗?”
过于轻佻的口吻让温久皱起眉,她刚要回答,那个麻子脸男孩听到“报官”两个字,露出惊惧的神情,拼命挣扎,脱离谢怀蔺的桎梏,像条泥鳅一样瞬间滑得老远。
“多、多谢小姐垂怜,报官还是不必了……”
对方眼神躲闪,温久察觉到事情或许没那么简单。
可到底只是群孩子,为求温饱行乞,怪可怜的。
她叹了口气,对丫鬟说:“小梢,把荷包给我。”
“啊?”
在温久身边待的时间长了,基本能猜出她的心思。
小梢不认同地撅起嘴:“可是小姐,这是你要用来买书的钱呀……”
“改天再买就是了,给我吧。”
小梢不情不愿地拿出鼓鼓囊囊的荷包,放在温久手心。
“等等……”
谢怀蔺不想她来当这个冤大头,下意识地要阻止,可少女行动迅速,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将荷包递给了对面的男孩。
“这点钱你们拿着吧,好好生活,别做坏事。”温久说。
一群流浪儿何曾受过这般和善的对待,面面相觑。
最终麻子脸男孩迟疑接过荷包,看温久的眼神仿佛在看渡人劫难的九天神女。
拿人手短,乞儿们没有继续纠缠,很快便离开了。
温久看天色不早了,正准备唤小梢回去时,注意到谢怀蔺还盯着自己。
尽管反感谢怀蔺试图用暴力手段解决问题,可对方毕竟是母亲旧友的儿子,出于涵养,她还是朝少年略一颔首,然后才登上回府的马车。
谢怀蔺目送少女的身影消失在车帘后面,生平第一次对异性产生了兴趣。
王朔也恋恋不舍地望着马车离去的方向:“人美心善,不愧是温大才女。”
“今日在书院怎么没看到她?世家子女不是都要进尚渊的吗?”
谢怀蔺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在意温久的事,明明以前母亲在他面前念叨温久时,他只会觉得厌烦。
“唉,还不是因为她身子不好,所以只能在家里自学,不过人家就算自学也比我们学得好就是啦。”
大概这就是天妒红颜吧——王朔有些可惜地说。
“难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
谢怀蔺好像天生不懂何为怜惜,毫不留情地点评。
“说起来,慕之。”
王朔突然想到什么:“我记得你和温久还在娘胎里就指腹为婚了?听我娘说,侯夫人很满意温久,这次回来好像有促成你俩婚事的打算?”
“我娘一厢情愿罢了。”
提起近乎儿戏的婚约,谢怀蔺蹙起眉心。
虽然眼下对温久是有那么一丁点感兴趣,但他生性自由不羁,从小我行我素,怎么可能轻易被婚姻的枷锁束缚?更别提听他娘的话娶温久了。
少年露出倨傲的神情:“还是一个人自由自在的好,我可没打算娶妻。”
王朔遗憾地摇头——不知多少男人翘首以盼温久的一个眼神,谢怀蔺倒好,有得天独厚的优势还不懂珍惜。
第28章 惊鸿影4
回到府里, 温久刚好遇见来拜访祖父的宋彧。
“久久?”
宋彧惊喜道。
基本上每天他都会利用散学后的空闲时间上门向温太傅请教各种问题。
温太傅以为他是勤奋好学,加上宋彧对待学业态度认真,和崇文堂那帮纨绔以及不省心的长孙大相径庭, 甚感欣慰, 恨不得把毕生所学传授给这位得意门生。
殊不知请教是假,宋彧不过想借求学的名头来看温久一眼,可惜今日来了才被告知少女不在。
没想到失望而返之际会刚好遇上她, 看见少女的瞬间,宋彧心里的郁闷一扫而空,整个天地也为之明亮。
“你今天出门了?”
“嗯, ”温久点头, “去买几本书。”
话虽如此,不管是温久还是小梢,两人手上都没有类似书册的物品。
温久当然没有说谎的必要,所以是发生什么变故了吗?
宋彧暗自思忖着,见对面少女露出纠结的神情, 似乎有什么话难以启齿,于是和颜悦色道:“怎么了?”
“没什么, 就是……”
温久迟疑着开了口:“阿彧, 你今日在书院见到谢小侯了吗?”
听到这个名字, 宋彧一颗心瞬间沉了下去:“嗯, 见到了。”
他面上维持着平静,藏于袖中的五指悄然握紧成拳:“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没什么……外出时凑巧碰到了, 所以问问。”
他们已经见过面了?
宋彧顿生警觉, 强忍追问细节的冲动。
他稳住心神, 若无其事地说:“谢小侯果真如传闻那般武艺高强,五皇兄在他面前毫无还手之力。”
“他打了五皇子?”
温久稍微提高了音量, 想到谢怀蔺在醉仙居前也差点对小孩子动手——这个人难道只会用暴力解决问题吗?
“是什么原因?”她忍不住问。
在背后议论同窗似乎让宋彧很不好意思:“或许是因为五皇兄吵到他小憩吧。”
他苦笑,绝口不提谢怀蔺此举直接帮他免了一顿殴打。
如他所料,了解事件始末后,少女露出明显的厌恶神情。
且不提书院规定课堂不能睡觉,怎么有人会因为睡觉被打扰就揍人呢?
温久蹙眉,对谢怀蔺本就不好的第一印象更是雪上加霜。
“久久,你很在意谢小侯吗?”
宋彧口吻轻松,甚至还能装作打趣:“也对,谢小侯丰神俊朗,是姑娘们都会喜欢的类型。”
“怎么可能?”
温久立刻反驳。
她怎么可能喜欢那种动辄打架斗殴的野蛮人?
宋彧将少女的抵触情绪尽收眼底,高悬的心终于放下。
于他而言,谢怀蔺怎样都无所谓,温久不喜欢谢怀蔺才是最重要的。
“谈不上在意,只是好奇随便问问。”
温久说:“反正爷爷说了不必把口头婚约当真,我和他……今后大概也不会有多余的交集。”
然而令温久没想到的是,她和谢怀蔺很快产生了新的交集。
晚膳时,温久注意到祖父眉间的褶皱比平常深了几分,关心道:“爷爷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温太傅叹了口气:“镇北侯拜托我指导其子的课业,只是那孩子,怎么说呢……看起来不太服管教。”
回想白天谢怀蔺在书院的所作所为,温太傅头疼得更厉害了。
才来第一天就把皇子给揍了,课上也是昏昏欲睡,完全不是块读书的料。
一个时辰前才决定撇清关系的人突然要成为祖父的学生,温久手指一颤,差点拿不稳筷子。
看祖父那副苦恼的样子,谢怀蔺桀骜难驯的形象在她心中又根深蒂固了几分。
“您若是不想教,直接拒绝不就行了?”
饭桌上只有温初言一人神色如常,边给妹妹剥虾边提议。
“侯爷态度诚恳,温谢两家又是世交,岂能随随便便拒绝?”
温太傅没好气道:“何况我也没说不愿意!”
他是担忧教不好谢怀蔺,有负镇北侯所托。
“天底下还有您教不会的学生?”
仿佛看穿老人的心事,温初言笑道:“爷爷什么时候对自己这么没信心了?难道是上了年纪的缘故……嘶!”
话未说完,手背就被筷子拍了一下,温太傅瞪着他:“没大没小!赶紧吃完温你的书去!”
不过长孙的话确实激起了他的斗志,温太傅暗下决心,势必要将谢怀蔺培养成文武双全的国之栋梁。
温初言揉着被打的地方讨饶:“行行行,知道您宝刀未老。”
兄长三言两语便打消了祖父的顾虑,温久却依旧心事重重——若谢怀蔺成了祖父的关门弟子,往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岂不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