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种种,不过是沈家家主和景夫人都看不下去这孩子目空一切又犹豫不决,所以才把他送到青龙峰上,想让他自己做下决定。
  本以为要等许久,谁知道意外遇到了桑宁宁,倒是让景夜扬提前确定了下了自己的道。
  桑宁宁不理解沈家家主为什么有话不直说,但她也不至于去管别人的家事。
  只是桑宁宁仍心有不甘,她盯着沈素心,倔强地再次问道:“沈师姐,你真的也不过生辰么?”
  她喜欢沈素心师姐,所以也想要给她过生辰。
  明明长了一张最会骗人的、楚楚可怜的脸,但偏偏有个最锐利倔强的性格,待人也再真诚不过,和白纸一样能轻易被人看穿。
  沈素心看着桑宁宁这模样,没忍住笑了出声,抬手捏了捏桑宁宁的脸颊,态度温柔且亲昵:“我是不过,但是呀,你今年的生辰,我必须给你过!”
  桑宁宁重重点头:“好。”
  沈素心见此笑得更欢,全然不似在人前端着大家闺秀做派时的矜持。她更贴近了桑宁宁一步:“还有呀,你都认下了景夜扬这个弟弟,怎么还不管我叫声‘姐姐’?”
  小半年的功夫,桑宁宁已经完全褪去了最后的稚嫩,身姿抽条许多,五官也愈发精致坚毅,完全是一个少女的模样。
  两位女修一冷艳一温柔,一个身着蓝衣配白色长袍,一个穿着浅紫滚毛边的留仙裙,站在一处,极为和谐又好看。
  上方亭中。
  容诀眉头轻轻皱了一下。
  同样是并肩而立,同样是举止亲昵,同样是说笑言欢。
  分明在二百一十余天前,还是与他一道。
  他看到这场景,总觉得有些不适。
  就好像原本填充在他心房处的那阵风被人夺走。
  隔着一张桌子,对面的流光仙长倒是看得兴致盎然。
  他挑起了眉梢,给容诀倒了一杯温好的梅花酿:“嘿,你别说,这沈家丫头初见时,我也当是个冷心冷肺的,没想到倒是个热心肠。”
  容诀淡淡道:“沈家人大都性格偏激,譬如那沈家家主,便太过爱重他夫人,于道途有碍。”
  流光仙长:“那我那徒弟钱芝兰……”
  容诀:“过于跳脱,一惊一乍。”
  流光仙长:“景夜扬……”
  容诀:“性格张扬,心性不定,难成大事。”
  流光仙长:“我大徒弟符执清总没问题了吧!我当年看到他的时候,就是觉得有几分你的影子,定然是个好孩子,才收下的!”
  容诀平静道:“那是容清珩,不是我。”
  流光仙长哽住,随后稀奇地看了容诀一眼:“你这人今日怎么……”如此奇怪?
  这样频频出言,倒像是故意挑刺一样。
  等等?挑刺?
  流光仙长眼珠一转,嘴角控制不住的上扬,又非要让自己压下嘴角,以至于面部神情一时间怪异不已。
  “我说容诀,你该不会是嫉妒了吧?”
  容诀平静地看了他一眼,放下了酒杯:“我不会嫉妒。”
  流光仙长怔了一瞬,随后苦笑:“是啊。”
  正如容诀根本尝不出这梅花酿的味道一样。
  他根本不会嫉妒。
  只是流光仙长总容易忘记这点。
  但这也太正常不过了,他想。
  这大半年接触下来,容诀虽然有时行事偏激,打压容家、青龙峰以及曾涉及他之事的人毫不手软,但也从未滥杀无辜,故而流光仙长时常忘记,面前这人已经是个怨魂。
  “既然你不嫉妒,那就更好了。”流光仙长道,“我记得你当日待小宁来时,说得便是想让她多寻觅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不至于孤身寂寞,如今她在此待的这样愉快,你不是该高兴么?”
  容诀想,是啊,他应该高兴的。
  即便他没有“高兴”这个情绪,也该为自己的计划毫无错处而感到宽慰。
  可惜,没有。
  容诀望着那道蓝白色的身影,继而又垂下眼帘,连续咳嗽了几声。
  “啧,你这身体能不能行了?”
  流光仙长咂咂嘴,又给自己倒了杯酒:“你可坚持住啊,若是之后小丫头找了道侣,我还需要你一起把把关——”
  毕竟,修士只能看到怨气的大概,正如桑宁宁那次只能看到段家村怨气的大概位置。
  可容诀不同,他对怨气最敏锐不过,简直是最佳的测心石。
  然而流光仙长的话,根本没能说出口。
  只听“划拉”一声,桌上的杯子悉数倾倒,随后随着一堆杂音,白瓷酒壶也轰然炸开,醇厚的酒香在空气中弥漫,与带着焚香的花香气混合,给人一种莫名的压抑之感。
  变故来得太快,流光仙长完全愣住,几乎是错愕地看向容诀和他身后已经来不及收回的相柳法相。
  “你——”
  容诀抬首,他的瞳孔已然悉数被暗金色覆盖,手腕上长满了鳞片,属于天罚的珠串更是不住的叮当作响,以至于胳膊上全都是道道暗红色的痕迹。
  看着都觉得疼。
  容诀却似毫无知觉。
  他只盯着流光仙长,语气平静道:“什么道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