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宁宁没有输。
  这样的欢喜来的奇妙又迅速,即便马上就被铺天盖地的对桑云惜的担忧,甚至是对桑宁宁出手无度的怨气所覆盖,但依旧留下了浅浅的痕迹。
  他看到桑宁宁没有输,就好像看到了另一个顶天立地、毫无顾忌的自己。
  陌生的情感让左仪水无所适从,他心下乱如麻,立在原地停了须臾,竟然一时间不敢靠近。
  再次开口时,左仪水却仍是没有忍住,冒出的第一个字,却仍是“你”。
  “你方才……”
  “我砍断了桑云惜的左臂。”
  桑宁宁顺着他的目光,干脆利落道:“如你所见,容师兄和你们带来的人,正在为她诊治。”
  她没打算杀了桑云惜。
  即便桑云惜做人卑劣,人品低下,时常想要羞辱于她。
  但桑宁宁以为,她还从未伤及过他人性命。
  那就罢了。
  桑宁宁想,一条左臂,应当足以让她长记性,再不来烦她。
  而且,其实她也已经濒临力竭,再动手若是惹来了左仪水,反而麻烦。
  “左道友。”
  在弄醒了桑云惜,欣赏够了对方惊恐至极乃至于撕心裂肺般的疼痛的神情后,容诀才施施然的站起身。
  他走到了桑宁宁身旁,轻描淡写道:“地上的那位道友受了点伤,恐怕需要左道友及时将她带回诊治。”
  太多的疑问压在心头,左仪水来不及计较,更来不及一一询问,只能强行稳住心神,绷着脸,抱起桑云惜匆匆离去。
  人走后,周围顿时安静了下来。
  凉夜如寂,地上的血腥味还未消退,浓厚腥臭,似乎在提醒着所有人这里曾暗藏的杀机。
  容诀脚步一缓:“受伤了?”
  “没有。”桑宁宁没有动,只是在原地摇摇头,“大部分是桑云惜的血。”
  顿了几秒,她又道:“我一开始莫名其妙被她压制……但师兄,我最后用的那一招,是你教我的‘风啸无情’!”
  桑宁宁还记得婉娘。
  倘若她的出剑的速度快过当日的那一阵风,快过扑过去的那一阵灵气,岂不是就有机可乘?
  在说出这句话时,她的尾音上扬了些许,神情雀跃,那双乌黑的眼眸中焕发出了从未有过的光彩。
  满脸似乎都写着两个字。
  容诀再忍不住,轻轻笑了一下,揉了揉桑宁宁的头顶,夸赞道:“我们宁宁很厉害。”
  说完这话,他转过身,背对着桑宁宁弓起背。
  “上来。”容诀道,“我背你回去。”
  桑宁宁缓缓眨了下眼。
  大师兄,竟然注意到她力竭了么?
  异样的感受从肺腑涌出,而后向四处蔓延,落在心房时,甜丝丝的,如同扎根了一颗小小的麦芽糖。
  “大师兄。”桑宁宁趴在容诀背上,环住了他的脖子,将头埋在了青年的肩上,语气高高的扬起。
  “我今天是不是超级厉害?”
  “是的,小师妹今日令人刮目相看。”
  “但我和桑云惜对战时总觉得很奇怪,她的功法像是天生克我。”
  “并非如此,她兴许是有什么其他机遇,师妹不必怕他。”
  “嗯,我知道。但其实这样也很好,大师兄,我能感觉得到,我和玉容剑又磨合了一点,我好像有点喜欢它了。”
  “那很好,玉容剑本身算得上锋利无双。”
  “我的功法也更近了一步,师兄,我好像突然快要结丹了。”
  “师妹终日努力,自当有此一日,算不上突然。”
  ……
  桑宁宁漫无目的地说了许多乱七八糟的话,直到容诀背着她终于走到了小竹屋前,她才终于停下。
  门扉打开,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
  在夜里分外清晰,也让发热的脑子瞬间冷静了下来。
  “大师兄。”在踏入门内的一瞬,桑宁宁盯着那个风铃,忽然道,“我可能会被罚。”
  不对,应该是——
  “我肯定会被罚。”桑宁宁道,“很重很重的罚。”
  容诀一顿,偏过头,声音轻得像是从门扉里漏进来的月光。
  “怕么?”
  “不怕。”桑宁宁摇头,她握住了自己刚刚取下的小风铃,手指在上面的划痕上来回勾勒。
  “但我也许会被罚下山。”
  桑宁宁终于露出了些许烦躁又沮丧的神情,低声道:“这里——这间小竹屋,我们可能要呆不下去了。”
  一双手落在了她的肩上,随后捧起了她的脸。
  大拇指的指腹落在她的伤口上,轻轻拭去了上面的血迹。
  “桑宁宁。”容诀道,“你所行之事没有丝毫错误,更没有任何值得愧疚的地方。”
  两人定定对视了几秒,这一次,容诀率先错开目光,打算起身离去。
  桑宁宁抿抿唇,握住了那个风铃。
  她生硬地问道:“你,打算去哪儿?”
  因为小时候桑家父母动辄暴怒打骂,桑宁宁从不过多询问他人踪迹,惯于独来独往,免得惹人厌烦。
  这是她在多年后,第一次过问旁人的行踪。
  容诀转身动作一顿,片刻后,前方轻轻传来了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