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师妹带着,倒是正好。”
  这枚储物戒在鸦羽镇那次,桑宁宁就曾见过。
  先不论其品质如何,这东西显然是容诀为数不多的身边之物,即便是桑宁宁也知有多珍贵。
  她难得乱了一下心神,回想起自己曾见过的那些客套,不算流畅地开口:“此物过于贵重,我不能收,大师兄还是自己留着为好……”
  回应她的,是一声轻笑。
  头顶被人摸了摸,抬首就落入了一双含笑的眼眸。
  许是灯火摇曳,即便是窗外风声渐歇,但依旧给人一种风雨未止的感觉。
  风铃细细地响着,明明暗暗的光晕落在容诀的脸上,让他唇角的笑意也变得模糊,眼下的泪痣却是分外显眼,绮丽中带着几分诡谲
  “师妹若是如此说,可就与我生分了。”容诀笑着摇摇头,又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顶,“这些东西我如今用不上,与其放着令我触景生情,倒不如交给师妹,一来是物尽其用,二来,也算是我对师妹多日照顾的一丝报答。”
  桑宁宁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她说不上来,只是固执地摇头,坚持道:“我不能收。”
  “唔,若是师妹还觉得不好,不如交换?”
  容诀眉眼弯成好看的弧度,抬手指了指桑宁宁掌心那枚黑银戒指。
  “我的给师妹,师妹将左师弟的这枚交予我,如此就算最公平了。”话至此,容诀垂下眼帘,轻轻叹息了一声。
  “我也想,自己有什么地方能帮上师妹的。”
  ……好像还是有什么不对。
  但是桑宁宁被容诀的话绕得晕乎乎的,又见容诀这幅落寞的表情,稀里糊涂地答应了他。
  等她再次反映过来,两人手中的戒指早已交换。
  桑宁宁摩挲着手中的那枚扳指,又看向了笑得格外温柔的容诀,脑中忽然闪过了什么。
  她怔在原地,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了容诀。
  容诀歪了歪头,乌黑的发丝垂在身前,与苍白的脸色对比,更显出了几分病弱之态。
  “师妹还有什么事么?”
  “……师兄,你能不能再凑近一点。”
  这句话乍一听极其无礼,然而容诀却好脾气道:“好。”
  他又靠近了一些,略俯下身,几乎要将人环在怀中。
  花香浸染着春夜风雨,宛如一缕序曲般悠然飘荡。
  “大师兄。”桑宁宁晃了一下神,慢慢开口,似乎在思考这措辞,“我记得你原先眉心有一点朱砂似的红痕……”
  可如今,竟然找不出半点痕迹?
  若非是今日又因左仪水的储物戒闹出了这些事,桑宁宁也断断想不起这件事来。
  但如今细细回想,她分明记得,就在桑云惜广施丹药那日,她见到的容诀,眉心绝对又一点红痕。
  怎么会……
  “人总是会变得。”
  容诀神色如常,他笑了笑,轻点了一下桑宁宁的眉心。
  指尖微凉,丝丝寒意入骨,可他的动作却又温柔极了。
  “就像我当日还是容长老之子容诀,如今就已是个父母不详的无姓之人一样,这世道总是变得这样快。”
  容诀此言半分不假。
  当日,他确确实实是“容诀”,而那样温润干净的容貌也是“容诀”才有的。
  可如今已然不是了,容貌也会发生改变,会更像第一世。
  只是怨气蛊惑人心,容诀也从未想过,桑宁宁竟然能窥破迷障,不被蛊惑。
  微微讶异,继而却是扬起了唇角。
  “桑宁宁,这次也就罢了。倘若以后你再发现其他人有什么细微的改变,无论是容貌亦或是其他,在没有把握前,都不需如此莽撞叫破。”
  容诀点了下她的眉心,轻叹了一口气,继而手又向上揉了揉她的头顶。
  “如此行径,你会很危险。”
  容诀想,无论是按照自己最初的设想,还是桑宁宁先前的反应来看,最终他都是会独自离开的。
  他尚有些因果未还。
  只是如今的桑宁宁,却又成了他一个小小的“因”。
  是他的错。
  他不该说那些话,也不该看那么久。
  见桑宁宁似乎还是有些懵懂,容诀微微叹了一声,语气宽和又包容:“你若总如此,遇上那些居心不良之人,戳破了他们的谎言,难免会遭嫉恨。”
  这样好的孩子,可不能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轻而易举的死掉啊。
  桑宁宁抿抿唇。
  她轻易接受了容诀的解释,只是仔细一想,又发现了一个对不上的地方。
  ——父母不详。
  这个说辞与容长老当中宣告容诀罪证时,说他“勾结生父隐瞒事实”的说辞相悖,这两人中显然有一人在说谎。
  毫无疑问,桑宁宁更相信前者。
  抱着这样的想法,头一次的,桑宁对自己的决定产生了动摇。
  在这样一个地方、在这样一个师门里,她真的能够好好习剑么?
  在容诀低头收拾杂物时,桑宁宁本该离开,然而这一次她却没有。
  她注视着容诀手臂上深深浅浅的伤痕,蓦然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