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劳尔看着少年那头月辉流淌而成的微卷银发,几乎瑰丽得如同艺术品的面孔,
  和他恬淡冷静的表情,微不可察地叹气。
  老劳尔喝了一口气,摆摆手下逐客令:“你跟我的那位老主顾真是不像,我跟他也没什么交情,没有帮得上你的地方,也没有东西给你,你走吧。”
  元恬安静地注视了一会儿面容苍老,但依旧坚毅的劳尔。
  老劳尔借着喝酒的间隙感慨地多看了少年一眼,却没想到正好跟那双通透的眼睛对视上了。在
  老人一瞬间,几乎觉得自己看到了一台开启了勘察侧写模式、推演出案发现场一切的仿生人。
  他呛红了脸,恶声恶气地赶客,像极了孙辈面前死要面子的固执老头:“快走快走。”
  少年居然也没有跟他多说什么,礼貌地道别离开。
  离开酒吧,子壹说:【先生,劳尔有问题。】
  元恬点点头,非常同意道:“嗯,的确有问题,他身上的疑点很多。”
  奇怪的地方按照时间顺序排列:
  最开始老劳尔出手帮他驱赶骚扰者的行为,即使看出自己是去找他,
  但老劳尔甚至都不知道客人是善意还是恶意,完全没必要出手帮忙,
  至少理由非常不充分。
  再然后就是劳尔的态度,他的语气和用词刻意地想表现出跟克拉伦斯并不熟、没有交情,对元恬也并不在意的表象,
  但老劳尔的演技,连元恬都能评价进步空间很大。
  老劳尔“轻蔑”地提起克拉伦斯死亡、曲解元恬的来意,这符合黑市冷漠的交易关系,
  但他的用语跟凶恶的语气极其矛盾,藏着关切。
  不管是对他独自来黑市的不赞同,还是提醒他黑雾是危险的生物材料。
  元恬又回了刚才的茶室,打开随身计算机,纤细的手指在感应键盘上翻飞,
  一字不差地将刚才的对话打在文档里,
  顺手批注发现的疑点。
  谢行尊扫了一眼显示屏上的文字。
  【
  圆:“我的爷爷是……您还记得他吗?”
  观察对象2:“……好几年没见了……”
  圆:“……让我来找您。”
  观察对象2:“……出事了没义务照顾……”
  (批注:前后矛盾,克拉伦斯的失踪没有见报,在袭击频发的黑市里没有关注度,观察对象2第二句回答暴露了自己早已知道克拉伦斯的消息,他刻意关注过克拉伦斯的行踪,并且很清楚这件事。)
  】
  【
  圆:“……您有我需要的东西。”
  观察对象2:“……没有东西给你……”
  (批注:如果真的是交情不深的黑市商人,在圆多次对话下,对这句话的理解应该是购买某种材料,观察对象2先入为主,才会认为对话者在向自己索要克拉伦斯留下的东西)
  】
  最后的结论:【观察对象2跟克拉伦斯关系匪浅,但矛盾地隐藏以往的交情,试图伪装用凶恶的态度驱赶询问者。对方手里的确有克拉伦斯留下的线索,或者某些信息。】
  玉佩无声地看完这份堪称报告的记录:【……】
  元恬的确不懂人情世故,这方面的反应还有些迟钝,
  但他懂逻辑学语言学,并且极其擅长这类科目。
  特别是在玉佩先生书单的辅助下,一日千里地进步。
  元恬注意力分散,也发现了谢行尊在看,纤细的手指腼腆地挡住屏幕,
  有种自己在班门弄斧的羞愧。
  元恬说:“我的方法是有点笨拙和繁琐。”
  谢行尊说:【不是笨。】
  也不是什么小题大做多此一举。
  元恬只是……太害怕了。
  害怕自己真的解错了爷爷留下的手札找错了人,
  害怕等了三年的线索断在这里,
  害怕明明已经知道克拉伦斯还活着,甚至在被折磨,自己却毫无办法。
  但那些糟糕的怯弱,在王都孤立无援的生活中,已经习惯被少年压下去缓慢吃力地消化,
  转而动力,用尽一切能够想到的办法解决问题,找到答案。
  元恬突然抬手按了下心口,感觉闷闷的,有点不舒服,
  就像他平时想到下落不明的爷爷的感觉,但又不一样,奇妙地隔着什么。
  他清丽的眉眼染上疑惑,答案昭然若揭时,被玉佩新提出的解决方案转移了注意力。
  谢行尊说:【如果是拥有实体的东西,只要在他身上,我就有办法拿到。】
  元恬直觉这位技能树点
  得极其强,他的意思是各方面都极其强的玉佩先生,
  想出的办法可能不是那么礼貌,
  老劳尔毕竟是克拉伦斯的朋友。
  元恬为难,又很不想拒绝难得主动帮忙的邻居,于是道:“我先试试我的办法,如果没用再请你出马。”
  谢行尊默认,然后又问:【你刚才写的是“观察对象2”,所以“观察对象1”是谁。】
  素材多,练手方便的观察对象1还能有谁。
  元恬:“……”
  少年突然对这间茶室桌面上摆着的茶宠非常感兴趣。
  既然是个茶宠,那它一定摆在茶宠的位置吧。
  元恬左看右看摸摸这个晃晃那个的行为已经清楚地把答案告诉谢行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