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去看看吗!”周树执声音多了几分颤抖。
“当然可以,”林驰霄很是大方,就在周树执要有动作时候又道,“但你确定要贸然上去?连见面礼都不准备?”
这话说的有道理,可周树执分不清他是真心的,还是故意将他支走。
林驰霄当然明白他得顾虑:“你既然是孩子生理上的父亲,我当然不会拦着。但也希望你清楚,生理上的父亲,不代表法律和感情上的爸爸。那是我的孩子,我们夫妻的掌上明珠。与你的关系,也仅限于见一面了。”
林驰霄的话,大方又残忍。
却无法反驳。
他只提供了一个精子,孩子从怀到生都没有丝毫的参与,甚至一度想要堕去从世上抹除。这种人凭什么当爸爸。
周树执僵在那里,足足反映了两秒,忽然转身顺着楼梯下去。
叶知夏看过去一眼,瞧见他脚步虚浮,显然心里已然天人交战。
林驰霄嗤笑了一句,但又不想说出什么污染了女儿的耳朵。
将孩子抱在了怀里,径直回了月月的病房。
秋锦云是个很敏锐的让女儿,一见二人进来就感受到了气氛的不对劲。
“怎么了?吵嘴了?”
叶知夏摇头:“没,一点小事。”
秋锦云也不多问:“没大事就好。当孩子面还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听出来了其中的提醒,叶知夏其实没像瞒着,只是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
月月已经醒过来了,退了烧,但依旧难受。刚点上了吊瓶,此时正等着圆溜溜的眼睛四处看。
叶知夏看着针扎进小小的血管里就心疼得慌,拉起没打针的手在脸上蹭蹭。
听见女儿娇娇软软的叫“妈妈”。.
“我做梦了,梦见了妈妈之前带我去看的那个奶奶和叔叔,他们是坏人,我知道。我们见他们打我,还骂我是杂种,可凶可凶了。我就四处跑,跑了好远都看不到爸爸妈妈。”
叶知夏僵在那里,又听见月月继续道:“我以后都乖乖听话了,再也不偷跑了。”
叶知夏强忍下泪意安慰道:“当然,世界上永远都不会有人伤害月月,妈妈跟你保证。”
月月有些害臊的用被子挡挡脸:“我会散打的,我能保护妈妈。梦里是我给忘了,现在我想起来了,谁再打我,我就打谁。”
林驰霄感受到她情绪有些失控,忙将人拉入了走廊。
一到走廊,确定孩子看不见,叶知夏才将脑袋埋进林驰霄的胸口。
别的都可以不在乎,孩子这里真的没办法。
“不怪你。”这世上再没有比林驰霄更了解她的人了。
“是我私自把她带到这个世界上的,不然她不会在我家受那么多苦。”叶知夏每每想起过去的日子,都会心疼。
“你家是秋家,那里是叶家,怎么配相提并论呢?”林驰霄压低了的声音透过胸腔传到叶知夏的耳朵里。
温润的叫人心安。
叶知夏从面没跟他提过自己的过去,只是这一次,她情不自禁。
“其实……也许是孕中抑郁吧,我那个时候我是真的想一了百了。可我站在桥上好久好久,忽然就想到了,就算全世界都抛弃我,都将我视作累赘。至少我肚子里的孩子会爱我。就像我明明挨打受骂,却还在期待母爱一样,小小的孩子是不会被利益左右的。她不会抛弃我。”
所以,宁可与全世界为敌,叶知夏也把月月生下来了。
她是世俗中的傻女人,是村里的笑话,是无数人指指点点的对象。
却不再是被世界抛弃的人。
她给自己生了一个对这个世界的牵挂。
她的声音并不高,却将林驰霄的心都揉碎了。
“是啊,其实反过来也一样。那个时候全世界都要抛弃我们的月月,但只有你没有抛弃她。你给了她生命,养活了她,让她有机会看见世界上的一切美好。三岁前在叶家,是异常意外,犯人已经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了,但独独不能怪到你身上。你跟月月都是无辜的。”.
越是这样说,叶知夏的情绪喷涌就越控制不住。
但这份情绪并不是负面的,反倒是刮骨疗毒后,对陈年旧疾的彻底根治。
上一次是跟梦中前世和解。
现在是跟当年和解。
她现在足够强大,不用再依附任何一个人。
林驰霄,是她再也不会遇见的绝世好人,是她愿意执手一生的伴侣。
她这一生,没有遗憾了。
两个人就在走廊上腻歪了半晌。
郎才女貌的,是个人路过都会多看两眼。
好在二人都是个脸皮厚的人,就倚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这时候正好瞧见吴迪风风火火的过来。
正值过年期间,医院反而比平时更忙碌。正是因为过年期间热闹,意外事故也比平时多。医院几乎人满为患,护士自然也是脚不沾地。
所以除了昨晚匆忙间打了声招呼,这还是头一回见。
“叶知夏,你这熟人不少啊。我听见有人打听你了。”
第97章 与前辈对峙
吴迪提了一嘴, 其实二人就猜到了。
叶知夏道:“你跟他说了?”
吴迪一摆手:“我是那么没记性的人吗?我就说不知道。不过人要是认识你往这边找估计也快,你真不想见就躲着点呗。不过那人我不认识,你们村里人吗?”
叶知夏没打算将这事跟她说, 笑道:“高中同学你当然不认识了。你接着忙吧,我心里有数。”
吴迪来着也是忙里偷闲,探头探脑的看一眼两个孩子,就转身忙别的去了。
吴迪刚走, 叶知夏就发现了拐角处拎着东西的周树执。
傻傻的吴迪到底还是年轻了。周树执那么聪明的人,多半从语气里就发现了,跟在吴迪身后就来了。
不过他是等吴迪离开才现身, 也算给吴迪留了面子。
叶知夏扫了一眼他手上,大包小裹的不少东西, 医院附近没有便宜东西,多少也能看见一点诚意。
认命的叹口气, 对他颔首, 带头将人领进了病房。
这件病房里住了三个儿童, 两个是女孩儿。周树执站在门口脚步微停,扫了一眼就定格在了月月身上。
倒不是什么血脉吸引,是只有这个孩子, 跟叶知夏之前手里领着的瑶瑶很像, 一看就是姐妹。
月月刚被姥姥逗的咯咯直笑, 忽然见母亲领着陌生男人进来,歪了歪头。
“不认识的叔叔。”
月月这孩子开朗, 被逗高兴了有些小话痨。其实她说这话本没什么问题, 放在周树执身上, 就好像无数根刺扎了过来。
叶知夏对李慧玲点了点头,从周树执手里接过东西放在了床边, 声音轻柔道:“这位是周叔叔,他听说月月生病了,特意买好吃的过来看月月。”
月月敏锐的感觉到了不对劲,往姥姥怀里蹭了蹭,怯生生看一眼周树执,声音有些犹豫:
“周叔叔好。”
周树执有些手足无措。他以为的让他见一面,可能只是透过门口匆匆看一眼。
他见过那些离了婚再看孩子的,无不是当仇人一般的严防死守,好像多看一眼就能把孩子偷走。
他曾经无数次幻想过再见面会怎样,却独独没想过这样。
蹲在病床边,就怔怔的看着这个素未谋面的女儿的眉眼,心脏忽然被紧紧攥了一下,叫他后知后觉的发现,这个女儿,竟然没有一点像他。
“你叫月月吗?今年几岁了?”
月月眨着懵懂的眼睛:“我大名叫叶林月。”
姓叶,但也带了个林字。这个名字给人太多遐想。
“真是个好名字……”
秋锦云忽然开口笑道:“虽然是朋友,能过来看孩子也是有心了。这么多东西拿着也有愧。知夏驰霄,你们带朋友去吃饭吧。月月闹了这么半天,也该歇歇了。”
秋锦云多聪明,多年沉浮也早练就了一双慧眼,虽然不明白其中的事情,却也感觉不能叫他跟月月说太多。
周树执是个懂分寸的人,虽然不舍,还是起身,对秋锦云客气的一笑:“不嫌我打搅就好。这孩子,确实招人喜欢。”.
秋锦云笑容不减。但开口却很耐人寻味:“这话客气。话说回来,你是知夏朋友吧。这些年倒是没听说我闺女提过你。”
我闺女这三个字叫周树执一怔,他是见过钱素云的,那种无知不讲理的泼妇叫他至今记忆犹新。
在仔细看,这张脸确实跟记忆中有些重合,可气质全然不同。
就算是回炉重造也不该这么大反差。
“是高中同学,知夏……叶知夏退学早,也许提过,这些年您也忘了。”
秋锦云恍然:“那是我贵人多忘事了。我就总叫知夏多带朋友回家坐坐,她这孩子也腼腆,也不大与人来往。这从前往后若有个不周到的地方,还请多担待了。”
每一句话都很谦逊,可周树执却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窘迫。这种感觉说不清,只能说如果刚刚还在想办法多留下来一会儿,现在想的就只有尽快逃离,而且越远越好。
没等他开口。秋锦云又道:“不过也看得出你们多年没联系了。还不知道吧,知夏已经去帝都重修学业了,成绩还不错。她本来就是蒙尘的明珠,有了机会就能化茧成蝶。啊,这话是我王婆卖瓜了。不过知夏已经在帝都落稳了脚跟,嫌少回来了,以后你若是也想去帝都发展,那是该多联系了。”
但如果不是帝都,那以后估计也没联系机会了。
叶知夏没想到秋锦云这样的战斗力,一番话说的周树执哑口无言。
抬眸跟她对视了一眼,默契尽在不言中。
林驰霄适时开口:“既然这样,我请周先生吃顿饭吧。我有两家吃得惯的饭店。不知道能不能赏光。”
周树执听出了弦外之音:“我们两个?”
叶知夏不留痕迹道:“爹妈总要留下一个,不然孩子会闹。”
这样种种,也只有养过孩子的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