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恩:“伍福带走了慧平。”
云奎听到世恩的话,脸色大变,眉头紧皱:“你确定?”
“我刚才问的来复,千真万确。”
“真他娘的,你们在这等着。”云奎匆匆对他俩抛下这句话,就朝着直殿司冲了过去,那方向隐约看着,是要去找姜金明。
惊蛰此时的心已经往下沉:“现在可以说了吗?”
世恩将惊蛰带到无人的地方,低声说:“杂务司的掌司叫伍福,你刚来不知道,那伍福是个……很丧心病狂,他成了阉人后,这心也扭曲起来,不喜欢软绵绵的女人,偏去喜欢臭男人。”
惊蛰:“……你也是臭男人之一。”
世恩不耐烦地挥手:“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喜欢也就算了,这人手段还忒是残忍,总会把人折磨得生不如死。原本他是掌司,愿意认他做干爷爷的人可不少,结果头前几年,一个上吊了,两个跳水了,还有一个,是从他屋里拖出去的……”他一想到那冬日的画面,就狠狠皱眉。
惊蛰:“他盯上了慧平?”
“不好说,但估计是。”世恩焦虑地咬着手指,“你是不知道,这事闹大了不好看,掌印太监知道后,把他狠狠训了一顿,罚了一年俸禄。后来他就收敛了,偶尔会叫人去他屋,不过再没闹出人命来。”
一直以来,伍福要是想动手,也只吃嘴边食。
不会去动其他掌司的人。
云奎去的时间不长,很快,姜金明的身影出现在他们眼前,身后除了云奎外,还带着一个小太监。
姜金明长得不胖不瘦,中等身材,脸有点圆,笑起来时,很是和煦。
和钱钦有点相似,不过没那种笑面虎的感觉。
姜金明往外走时,随意看了他们一眼,也点了他们一起:“既是你们发现的,就一起去罢。”
惊蛰和世恩对视了眼,就跟在了云奎他们身后。
惊蛰心里清楚,姜金明这是预备着,要是出了什么意外事,就将他们两人抛出来,挡在云奎身前,免得伍福记恨上了他。
不过想归想,要惊蛰呆在直殿司等结果,他也等不得。
姜金明带着人七拐八弯,拐入了另一道门。这看起来和直殿司没多大差别,偶尔瞥见的宫人也有些眼熟,姜金明对此很熟悉,脚步不停。
正此时,一个身影匆匆赶了上来,大声招呼:“原来是姜掌司,您怎么来了?哟,是来寻伍爷爷的吗?不巧的是,伍爷爷不在。”
惊蛰蹙眉,不好,他这么大的声音,是在故意提醒。
姜金明冷冷笑了声:“认得你伍爷爷,不认得你姜爷爷,还不快给咱家滚开,敢挡路,咱家拔了你的舌头!”
云奎直接上手,将人给推开了。
原本姜金明未必相信云奎的话,可这内侍虚张声势的样子,可当真是十成十了!
姜金明心中也来气。
伍福折腾自己手下的人,他们这些掌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结果这老小子居然不吃窝边草,改打野了!
姜金明看着软乎,实则不是什么好性的人,不然也不会将云奎生生抽得在床上躺了好些天。他来到伍福的屋子外,也无需其他人帮忙,自己一脚就踹开了门。
那门原是拴着的,姜金明硬生生踹断了横木,这门一开,屋内隐隐约约的哭声就传了出来。
惊蛰和云奎等几人大怒,那正是慧平的声音。
姜金明拦住云奎冲动要上前的动作,朝着他摇了摇头,而后快步走进了屋子里。
很快,屋内响起了激烈的争吵声。
除开姜金明外,还有一个虚弱的男声,听起来有些油腻,正在不住和姜金明赔礼。
姜金明越是大声,伍福就越小声。
哒哒,从屋内冲出来一个衣裳凌乱的内侍,正用袖子盖着脸,差点撞到惊蛰身上。
惊蛰一把抓住他,那人不住哆嗦。
云奎和世恩忙围了上来,“没事了,慧平,别怕……”世恩急忙说着,云奎又想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给慧平,却看到惊蛰朝他摇了摇头。
“慧平,你看看我。”
惊蛰轻声,在慧平勉强能看到的前提下,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
“我想给你打理下衣裳,可以吗?”
他没有贸然动作,等到慧平迟疑地点了点头,惊蛰这才上前,帮着他将凌乱的衣服打理好,皱褶拂去,又捋平袖口的痕迹,最后,轻轻扯下那还盖在脸上的袖子,露出慧平哭得难看的脸。
惊蛰能听到云奎和世恩咬得牙响的恨,他心中也是愤怒,但还是耐心翻出了手帕,把慧平的脸擦了擦,好在这外头也有打好的水,他就着这点湿意,把慧平给打理好了。
收拾妥当后,姜金明正巧出来。
他的脚步很重,脸上犹带着怒意,身后追上来一个只着里衣的胖子,脸上满是横肉,还带着几分谄媚。
慧平一看到他,脸色煞白,呼吸又急促起来。云奎和惊蛰立刻拦在他的身前,不叫他看到伍福恶心的模样。
不知伍福悄声想说什么,姜金明却半点都不给他脸,厌恶地说道:“你爱怎么着是你的事,犯到我头上来,我不在掌印面前告你一状,可真是不把我放在眼里。”
他甩开伍福的手,走到慧平的身前。
看到他已经收拾妥当,姜金明脸上的怒意总算消散了些,轻声说道:“好孩子,没事。跟咱家回去。”
慧平原本止住的泪差点又落下。
身边被好几个朋友围着,慧平的情绪总算安定了些,在离开前,不由得回头看了眼伍福。
那油腻腻的胖子露出懊恼的表情,可那根本不是长记性,而是后悔没吃到手。
那双恶心的眼睛,还不住往他们一行人身上瞥。
慧平立刻收回了视线。
姜金明领着他们来,又领着他们走,却也没立刻回去直殿司,而是又走了一段,去到一处较为肃穆的场所,让他们在外等候,自己一个人进去。
云奎小声说:“掌印的住处。”
惊蛰颔首,忍不住去看慧平。
慧平的情绪比之刚才,冷静了许多,除了眼角微红,再看不出来其他的痕迹。他好似感觉到惊蛰的注目,侧过头来,然后勉强笑了笑。
过了好一会,姜金明才出来。
他的身后,还带了两个小内侍,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的。
姜金明带着这七个人一起回去。
这才让他们散了。
惊蛰忽而明白过来,姜金明这是特地为慧平遮掩,不然许多事上,这风言风语,就能把人给压死。
惊蛰和慧平回屋,世恩和云奎一起挤进来,将门窗给关上,而后一起看向慧平。
云奎想说什么,但又不敢说,急得抓耳挠腮。
世恩看不过去他怂样,“慧平,你哪里受伤了没?趁着惊蛰这里的药多,直接用他的就成。要是真的不舒服,别藏着掖着不说,要是发烂了,可就麻烦,我说……”其实他也有些紧张,不然不会停不下来。
慧平抿着嘴,起初是想压着情绪,可是云奎和世恩这般,反倒把他给逗笑了。
他一笑出来,心里憋着的郁闷和害怕,就消散了许多,只余下淡淡的后怕。
慧平下意识抱紧自己的胳膊,摇头:“我真的没事,我也……没被他怎么样,你们来得很及时。”
说到底,他们都是阉人,就算伍福想做什么,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可他这样的人,就是越不能动,就越要恶心人,越要折磨人,纯粹就是个丧心病狂的。
在伍福的屋里,藏着许许多多的道具,慧平是被捆起来,才没能反抗,得亏在临门一脚的时候,姜金明踹开了门。
虽然被掌司看到了很丢脸的一幕,但捡回一条小命,已经是万幸。
云奎的拳头攥得死紧,气恼地说道:“早知道刚才我就冲进去,给他揍一顿,什么狗屁东西,真是恶心。”
惊蛰面色微白,去大箱子里取了一个玉瓶出来,坐在慧平的身边。
慧平:“我真的没受伤,惊蛰,你不用……”
惊蛰抓住慧平的手,“你的手腕都破了。”他皱着眉打量了下那一圈,将玉瓶塞给慧平,去取了桌上的水,将伤口附近的脏污擦拭干净,这才给他上了药。
慧平吃痛得瑟缩了一下,不过没挣扎。
等惊蛰将他两只手都涂了药,才抬头看着慧平:“我刚来直殿监,平常只在直殿司活动,我不知道伍福的为人正常,可慧平,你是知道的,怎么还能去了?”
慧平的脸色微白,低下头。
“……其实,之前伍福就已经找过我一次,我不肯答应。然后……他说,我不答应,他就要去找胡立。”
胡立就是慧平在杂买务的朋友。
说是朋友,其实还是同乡,算起来,也有个远亲的关系。
所以他不得以,还是去了。
只是去之前他心里还留有几分侥幸,只想着说,若是求求情……说不定也能平安无事,结果没想到……
世恩已经破口大骂了。
惊蛰:“这伍福,惹了这般众怒,为何还能稳坐掌司的位置?”
云奎不甘地说道:“伍福有个兄长,在乾明宫做事,是二等太监。这几年,掌印也看他很不爽利,可到底头上有人,只能偶尔敲打敲打,不叫他再肆意罢了。”
能在乾明宫做上几年的人,都是心思老成之辈。
哪怕只是个二等,在外行走,都比一些大太监要尊贵得多,掌印不想为此得罪伍福的兄长伍德,也是正常。
慧平除了手腕的伤势外,也没其他的伤势,不过许是精神有些紧张过头,回到直殿司放松下来后,就有些昏昏欲睡。
惊蛰发现后,就示意云奎和世恩先离开。
世恩刚要走,转身对慧平说:“我不会和其他人说,就算谷生也不提。”
云奎匆匆补了一句:“我也是。”
慧平微愣,笑了起来:“多谢。”
等云奎和世恩离开后,惊蛰将玉瓶塞给慧平:“你且用着,等好了再还给我。”
慧平不好意思地握着玉瓶:“我听他们说,是你最早发现我不见的……多谢你……”
惊蛰:“你都和我约好,到点没出现,定然是出了问题。”
他犹豫了下。
“而且,胡立要是知道,你为他出了事,想必也会很难过。”
慧平和胡立的关系很好,亲如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