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旻深属于白狼一族,他的祖辈从北极迁徙而来,在内陆发展至今,声势浩大。只是家族越大,狼王的竞争就越为激烈。
  很不幸,在这场的权利的角逐中,商旻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炮灰。
  他被自己的胞弟出卖,丢了半条命,最后被人随意抛在漫天大雪里自生自灭。
  想到这里,他就恨得牙痒痒……
  “哦,这孩子牙口不错,呲牙的样子看起来蛮凶……不过这睡眠质量不好啊,怎么还磨牙呢?”
  商旻深一僵,呲着牙,不敢再动弹。
  “那他的耳朵呢?”
  “音乐家”忽然发问,“他的耳朵是什么样的,能看出他是什么兽态吗?”
  “耳朵啊,我看看……”医生撩起他乱七八糟的头发,心下一愕,“这耳朵……怎么断掉半只呢?”
  “音乐家”急切地问:“断掉了?怎么回事,流血了吗?”
  医生抓着他的耳朵,来回翻看检查,“没有血。断了有一段时间了,新肉都长出来了……”
  而此刻,商旻深正竭尽全力地遏制着身体,让自己不要跳起来扑挠医生。
  他堂堂白狼,北极冰原上最凶猛的生物,哪容得这样的挑衅?
  “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身上也臭烘烘的,等他醒来了,你好好问问他……”
  医生善意提醒,“虽说是家里给定的娃娃亲,但这个孩子半个耳朵都没了,谁知道经历了什么?你可别那么听话,娶老婆还是要娶个安分一点的,能照顾你的那种。”
  “音乐家”温和反驳,“结婚是两个人的事,两个人还是得互相照顾吧。况且,我现在的情况哪能随便挑拣别人?就算人家愿意嫁给我,我也得掂量掂量我自己,别成了别人的负担。”
  客卧的床上,商旻深一边矜矜业业地假寐,一边将这段对话一字不漏地听进耳朵里。
  这对话实在是诡异,“音乐家”应该条件都不差吧,怎么说的好像自己多遭人嫌一样?
  还有这个医生,怎么这么罗里吧嗦,“音乐家”又不是没长眼睛……
  没长眼睛……
  他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了,“音乐家”好像……什么都看不到。
  “您这话说的,但凡对古典音乐稍微有点兴趣的人,谁没听说过‘钟臻’这个名字啊?”医生笑言,“您还是我小孙女的钢琴楷模呢!”
  商旻深猛地睁开眼睛——钟臻?!
  医生背对着床站着,专心地规劝他面前的年轻人。
  失意的音乐家穿着卡其色的家具长裤,搭配一件松松软软的白色羊羔毛毛衣,面色苍白,人也很瘦。
  疏于打理,他的头发已经长到齐肩的长度,打着不规则的自然卷。
  不仔细端详那张脸的话,他该是松弛而自然的“音乐家”。
  可商旻深定睛望去,只看到那张消瘦的脸颊上,嵌着一双清透却没有焦点的双眼。
  钟臻轻轻摇头,“我谁的楷模都不是了,我的眼睛这样,再也不能演奏了……”
  哀伤的神情让他看着好像一湾清梦,一碰就碎。
  梦醒了,便是空洞的、惨兮兮的现实。
  “你要对医学有信心……”医生扼腕。
  “嗯,有信心,”钟臻抱着手臂,看着那样脆弱,“就当多一个指望吧。”
  “这么晚了,您快点回家吧。麻烦您特意跑一趟,请您一定急得把这次出诊费加在每月账单里,我另付您40%的夜间费用。”
  “没关系啊,别这么见外。”胖乎乎的医生拎起药箱,搀着钟臻的胳膊走出房间。
  呼——
  商旻深松了一口气,这次也这么快就找到了钟臻,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此刻,他的体味刺鼻,仿佛在垃圾场的地面上滚了三圈。
  商旻深再次试图回忆自己的受伤过程,大脑仍是一片空白……
  算了,不想了,先洗澡要紧。
  客卧有配套的洗手间,商旻深迫不及待地拔掉注射器,脱掉了身上臭气熏天的衣服,跳进暖和干净的水流下面。
  卫生间的置物架上放着一条崭新的浴袍和一套毛巾,商旻深不客气地借用,擦干身体后裹着浴袍走出来。
  房间里没开灯,路灯照在洁白的积雪上,将这夜映得很亮。
  他看到,钟臻正坐在他的床边,像是不确定似的,在他躺过的地方摸了又摸。
  “你去洗澡了吗?”听到开门的动静,钟臻主动问。
  “嗯,我身上,很臭。”商旻深的声音哑哑的,高烧已经蒸走了他身体里最后一点水分。
  “可是,你还没输完液呢,”钟臻并没有责怪他私自拔针,而是关切地说,“你过来,我摸摸看你还发不发烧,还发烧的话就得先吃药,明早再让医生过来给你打点滴。”
  商旻深抿抿唇,竖起双耳,警惕地朝他走去。
  忽然,钟臻缩在地上,浑身打着抖,“你,你先别过来!”
  “你身上怎么有狼的味道?”
  “我……”商旻深哽住。
  他刚洗了澡,身上满是原始的“狼味”,根本无从隐藏。
  “你是,是不是狼……”
  听他这么说,商旻深才注意到,那头蓬松的长卷发下,依稀藏着一对弯弯的羊角。
  “滚,滚出去……”钟臻咬着牙,本能地留下眼泪,“我家,不不,欢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