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庭兰说不出是遗憾还是恐惧,他只是想到了那个腼腆的小师弟,他死时在想什么呢?他那般刚烈地宁死不屈,可会害怕 ?
  现在他或许也要死了。
  谢庭兰狼狈地砸落在地,罗刹月却没脱手,他鲜血淋漓的双手死死攥着刀柄,着地的肩头疼得几乎麻木,周围都是残破的尸体,死在赵元明手下的没有一剑毙命干脆利落,都是被斩得七零八落。
  但他没等来最后夺命的一剑,天际蓦地泛起极为熟悉且艳烈的青金色,整片天地都刹那升温,天际的火海比慕时霞光还要艳烈千万倍,火焰如流金一般。
  “师兄…?”谢庭兰嘶哑地低喃一声,眸中骤然迸发出喜色。
  这叫什么!峰回路转!
  “唳——”
  清脆悠长的凤鸣声响起,火海之中钻出一只长长尾羽的青色火鸾,鸾鸟是凤凰后裔,古凤的血脉威压极强,一出来满天的魔气便被炙烤着渐渐消散,那只被召唤出的魔物虚影也变得更加虚散了些。
  而后火海之中两人并肩走出,都是足踏虚空,连御剑都不需要,一人蓝衣宽袖,端庄沉稳,另一个青衣薄衫,淡如青莲。
  “蜃?”栾青词瞧着那如临大敌的巨兽虚影。
  栾青词虽然没见过,但上回赵玉竹从皖湖带回去的那头东西大概就是叫蜃,看骨头模样估计是条大鱼。
  这么一瞧果真是,只不过这条鱼除了大就是丑,实在是太丑了。
  嘴占了半个脑袋,嘴周围都是触手似的须,眼睛却极小极小,长得怪异至极。
  蜃的虚影一动不动。
  而赵元明,他也一动不动,甚至连神情都没有变过,已经凝固 在脸上。这满天的涅槃火中他感受到了威胁,甚至没有第一时间去追杀那两个人。
  比起狼狈摔到地上去的谢庭兰,祛尘还有力气御剑,他坐在剑上,脸色苍白,白衣也沾了血色,见着青金色火焰满天才松了口气,而后立刻赶到谢庭兰身边,收起剑踉跄地落地,而谢庭兰爷爷挣扎着坐起来,对他摇了摇头。
  玉奚生垂眸一瞧,问道:“大长老,庭兰,怎么样?”
  祛尘和谢庭兰都愣了一下,忽然觉得玉奚生这语是许久没听见的熟悉,不复前些日子的骄狂冷淡,而是恢复过往经年的温和内敛。
  片刻后,祛尘应道:“没有大碍。”
  玉奚生轻轻颔首,“那就好。”
  说罢,他瞧向那头魔物虚影,轻声说:“那把剑控制了他,但赵元明还是本体,他铸剑时恐怕将自己的元神与血肉融进去了。”
  这自然是所有铸剑师都做不到的,也是人族做不到的,只有妖能凝聚本命灵器,亦或是上古的魔族和神族,人想要铸出一把有灵的器,难上加难,赵元明这个疯子当真是铸剑成痴,连自己都铸进去了。
  “只能杀了他。”栾青词面色平静,“用这种法子铤而走险几乎是必死之局,可他成功了。”
  拿自己与剑同炼,借此与剑更为契合,这种方法简直荒谬又疯狂,赵元明能成功不止有运气,至少栾青词不相信这只是个巧合。
  玉奚生想了想,点头道:“嗯,先杀了他,将那把剑封印吧。”
  赵元明就像是没听懂似的,他仅仅只保留了一丝意识而已,仅剩的这一点儿还是他对铸剑的执着,他自以为剑道已成,却不知自己沦落为早已死去魔族的傀儡。
  他的元神与那把剑已经不分彼此,即便剥离也是个死。
  两人已经决定便相互对视一眼,默契地无需多言,涅槃火化作的鸾鸟盘旋着,倏尔冲向那头魔蜃虚影,而玉奚生手持雪浮云,下一刹身影诡异地消失在原地。
  涅槃鸾鸟与蜃厮杀在一起,涅槃火可焚天毁地,这道虚影只有逃窜的份儿,因涅槃火也不会受他的蛊惑,只要本体栾青词的清醒即可,他老早就吃过蜃的亏,自然不会主动上前去,真正与赵元明剑招相对的,是玉奚生。
  他能克制魔族生来的那些能力,譬如魔皇骨的影响,甚至是栾青词的咒术,以及这头蜃创造虚境幻觉的能力。
  到底是死了多年的东西,借助人身操控也远不如蛮山的可怕,交手时玉奚生堪称游刃有余,他也隐隐发现,这些魔族也分强弱,蛮山就是强到抬手间天地昏暗的大魔,可这头蜃就弱了太多。
  再遇上玉奚生这么个专门能消磨掉魔气的,赵元明几乎就是在被压着打,毫无还手之力。
  雪浮云每一次落下,都会在赵元明身上留伤,而玉奚生还没动真格的。
  清扫西陵郡的天雷令,镇杀蛮山的羁魂阵,仅仅是打了个照面,玉奚生就能云淡风轻地有底气。
  因为蜃原本就不是多强的魔物,祛尘和谢庭兰吃亏就吃亏在无法抵御的幻境,只要一靠近就分不清虚实,但若远攻还会被那把剑上诡异的气息破掉。
  说到底,人族寿元太短,修为便难以提升,又没有应付过魔族,这才吃了大亏。
  而玉奚生不同,他根本不受影响,赵元明的意识与蜃的意识已经交融,就如蛮山一样,并非是真正的大魔,但也不是原本的宿主。
  另一端,蜃借那把剑凝出的影子已经要被鸾鸟杀的消散。
  他意识不清也知道惊恐,根本不知为何自己引以为傲生来就有的本事怎么会无用,尤其是魔气也在渐渐消失的情况下,他只剩趋吉避凶的本能,当即便想要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