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鸾。”
  他又唤了这个乳名,温柔且亲昵。
  栾青词还没回神,玉奚生便已经站起身走到他身边来,二人相距极近,栾青词稍一抬头,险些吻上榻下颌。
  “师尊…?”
  他们已经相拥过无数次,栾青词差点就下意识地扑进他怀里了。
  但他还是贴进了熟悉的怀里——他师尊抱的。
  很轻很温柔的拥抱,栾青词没挣开,也不想推拒,他红着耳尖乖乖靠在玉奚生怀里,顿了顿,又小声唤:“师尊……”
  他听见那个熟悉称谓时明白了什么,急于确认又有些胆怯,他不知道那个曾经将爱剥离的师尊愿不愿认下自己这个道侣,可在这个拥抱下,始终悬着的心忽然落了地。
  “当日.你自请出宫历练,是因为这个?”玉奚生轻声问,“因你喜欢我?”
  尽管没有受伤后的记忆,但当年小家伙突然执意离开,玉奚生原本以为是自己心思没藏好,将人吓跑了,可双修后的痕迹还有小家伙的神色分明都在告诉他——他们两情相悦。
  栾青词没回答,他干脆靠在玉奚生肩上,姿态熟稔,静默片刻后小声说:“那你呢,将元神一分为二,自封心魔,是因为这个?因你……喜欢我?”
  玉奚生“嗯”了一声,又失笑,“谁让你非要跑下山去,我当是吓着了你……”
  栾青词愣了愣。
  他以为师尊是在自己离开后才动心的。
  “那时你也不说缘由,非要下山去。”玉奚生轻轻抚了下栾青词的后颈,顺势捏了捏,“为师怎知你心中所想?”
  他没说下去,但栾青词已然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
  师尊因此乱了心境,不得已将元神分离,生出心魔,强行压制。
  他忽然觉得有些荒谬,心中钝痛,为这蹉跎的十年之久,也为师尊因自己受过得苦。
  栾青词抬眸,仔仔细细地瞧着玉奚生,目光柔和而珍视。
  瞧他眼眶都要红了,玉奚生这回倒是明白了小徒儿心中所想,轻笑安抚道:“不过就算那时你如实相告,我也不会应允。”
  栾青词一愣,“为何?”
  “那时你还小。”玉奚生温声说,“你不喜与师兄弟们同行,整日与我在霜梧峰上,你未曾见过世间风景,你所见仅我一人。”
  栾青词一瘪嘴,垂下眼轻声:“我只与你在一起,不是因只有你,是因只是你。”
  他自小就爱黏着师尊,连话都不喜欢同旁人说,不是因为没有其他人,而是因为他眼中只容得下师尊而已。
  玉奚生也一愣,旋即笑说:“是为师不好,未能明小鸾心意,叫我们小鸾在外这么久,为师给你赔罪好不好?”
  栾青词耳根又一热。
  他狐疑地偷瞄了眼师尊。
  融魂之后,虽说记忆还没恢复,师尊也变得温文尔雅许多,但……他身上心魔的痕迹也同样明显,譬如这声“我们小鸾”。
  “那现在呢?”栾青词忽然问,“现在为何就……愿意了,是因为双修还是……什么?”
  玉奚生颇有耐性地温声道:“是因为我知道,除我之外,不会再有人能走进你心里了。”
  他们用彼此十年的分离来确定了这件事,无论玉奚生还是栾青词,都是彼此的不可或缺、不可替代。
  栾青词想到这十年相思,想到师尊的心魔,想到他们梧桐境之内的羁绊,良久良久,才轻轻说:“是,除你之外,再无别人了。”
  十年磋磨太可惜,可现在栾青词又觉得没那么可惜,岁月会令世事变迁,令光鲜褪色,最终剩下的才会永不磨灭。
  镌刻于岁月,永恒于世间。
  .
  明焉亲自将两人送回了西陵郡的码头,这一路上倒是风平浪静,只是将下船时,明焉忽而神色匆匆而来。
  “玄都有动静了。”明焉才一进门便沉声。
  栾青词一瞧她的脸色便蹙眉:“出什么事了?”
  明焉也不卖关子,当即道:“是灵剑门,掌门赵元明铸剑时入魔,出关后大肆屠杀门下弟子,玄都的祛尘大长老已经率弟子往灵剑山去了。”
  说罢,她有些忧心地蹙眉,又低声:“灵剑门之前带回去了一具魔族的尸骨,虽然魔族修为皆在血肉化作的幽弥中,可魔骨也并非就安全,譬如……被他们称作圣物的魔皇碎骨。”
  仅仅是头颅上的一片碎骨,若是不加以制约,便能屠城。
  明焉是怀疑赵元明忽然发疯与那头魔族的尸骨有关。
  栾青词想起皖湖的巨大骸骨,赵玉竹当时便说过,赵元明铸剑成痴,但栾青词那时还不知皖湖下的东西就是魔族的尸骨。
  “那就去看看。”玉奚生轻轻拍了下栾青词的脑袋,眉眼噙着冷意:“最好是赵元明自己出差错,若是魔族余孽……手既然敢伸进玄都,便不必走了。”
  .
  玄都灵城,灵剑山乃是一座不大的山脉,灵剑门不在山巅,而是在山中,隐秘非常,故而多年来纵然有人觊觎灵剑门的铸剑术,但世人大多连灵剑门究竟在哪都不知道。
  不过此刻灵剑山脉之间血染遍地,漫山遍野都是尸体,血腥味浓郁到呛人。
  祛尘足下御剑,白发随风而动,身上却有许多伤处,指尖淋漓着血迹,他瞧着远处同样御剑状若癫狂的老者,脸色有些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