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青词有些诧异。
  玉奚生笑了:“即便是我,也只这一条性命,自然想好好活着,毕竟蝼蚁尚且偷生。可时日久了,他们称我怀素仙尊,偌大的三重雪宫视我为尊主,仙门将我视为正道的中流砥柱,我就没有了说不愿的权利。”
  栾青词似乎明白心魔由何而生,哪怕是玉奚生也有私心,只是他强迫自己成为了那个可以让人安心的怀素仙尊。
  “还有我的小鸾。”玉奚生轻轻地说,“如今分明是同那群小辈一般的年纪,他们天真、潇洒,而我的小鸾已经成了他们口中的青鸾君。”
  玉奚生的语气太过遗憾,甚至带了点落寞,栾青词一直以为心魔性子张狂,行事也无所顾忌,尤其是疯起来根本不讲道理,可直到现在才隐隐察觉,心魔是想要摆脱那正道仙尊四个字给他带来的枷锁。
  “青鸾君也无妨。”栾青词轻声说,“我是三重雪宫的少主,师尊亲口认下的。”
  提及这个,玉奚生无声苦笑。
  当年栾青词想要离宫历练,态度坚决,而玉奚生便宣布了他的少主身份。
  “小傻子,我早说过,哪怕是另一个我,也绝没有单纯地将你视作弟子。”玉奚生叹道,“为何这么做,你不明白么?三重雪宫的少主,总有一日.你还是要回三重雪宫,这名头是为困住你布的网。”
  栾青词愣住了,他从前不知道玉奚生的心思,自然也想不到这么多,可心魔说得确有道理……
  玉奚生又低声自语似的呢喃:“不过也没什么不好,比起在外面乱跑,不如留在我身边……小鸾,有你在这。”他顿了顿,神情多出些许恶劣的笑来,眼神也渐渐缠绵,“哪怕是做什么怀素仙尊,也变得快活了许多。”
  栾青词被他这旖旎眼神瞧得脊背发麻,不由自主地后退半步,极其刻意地问道:“庭兰怎么样了?”
  “他没事。”玉奚生笑了笑,从善如流地顺着他说,“还要些时日。”
  “那我回霜梧峰去看看他。”栾青词步履稳健,背影却好似落荒而逃。
  玉奚生瞧着栾青词匆匆离去,直至那道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内,才低低地说:“旁的无妨,小鸾啊,唯独你……唯独你……”
  “我绝不放下。”
  .
  御剑宗灰头土脸地从三重雪宫出去,周剑召唤出灵器中的妖魂却被栾青词吓退一事也在三重雪宫传开,此前有关栾青词的那些传闻也变了风向。
  什么妖孽不妖孽的,那镇宗妖兽都没他们少主的本事,至于西陵郡那些乱七八糟的传言,既然都是传言了,全无意义!
  栾青词在弟子们心中的地位水涨船高,他自己却不知晓,自当日斗山门一事后,他便再没踏出过霜梧峰,而谢庭兰也始终没有动静,他已经闭关将近半月,哪怕晓得本命灵器中的妖魂不好应付,栾青词也不由得有些担心,不过好在近几日那妖魂的妖气散了不少,可见谢庭兰离成功不远。
  云雾霭霭,朝露坠叶,玉奚生站在廊下,一袭绛紫色的长袍,两袖绣着山河纹样,头戴紫金冠,俊美持重,这样深色又奢贵的袍子穿在他身上也不会过分张扬。
  “他应当是快了。”玉奚生说,“妖魂的气息越来越弱。”
  栾青词从院子里走到廊下,与玉奚生不同,他一身水青色,清雅得好似天水之间的钟灵毓秀,抹额也换成了同色的,以芙蓉为绣样。
  “嗯,差不多了,听闻今日绡香城狐族派了人来,就要进玄都城了。”
  栾青词说完,又瞧了两眼玉奚生这身衣裳,他鲜少见师尊穿得这样浓墨重彩,但与心魔似乎还很配。
  玉奚生眼尾噙笑,低头亲昵地在栾青词耳边说:“是,祛尘已经带人去迎了,不知来的是谁,不过来时正好途径了禹城,闹出不小的动静。”
  栾青词有些诧异,歪头与玉奚生拉开距离,问:“不会被灭门了吧?”
  “倒是没有。”玉奚生不无遗憾地轻轻摇头,“他们逼着路家挖了祖坟,将路远连棺带尸给刨了出来带走。”
  死者为大,故而才有入土为安的说法,可这些狐妖硬是将尸骸给刨出来,足见是恨死了路氏,就如玉奚生所说,他们没直接灭了路氏,都够给面子了。
  但路松确是识时务,连这等屈辱之事都能忍下。
  “挫骨扬灰也不为过。”栾青词淡淡道。
  玉奚生还记恨着路丘拦路,害得栾青词动用咒术的事情,冷声道:“可惜,不知他们怎样伏低做小,竟让狐族放过他们,需不需要我——”
  “不必了。”栾青词无奈打断他,“路丘已死,就算作了结吧。”
  见他这么说,玉奚生自然无有不应,又说道:“谢庭兰瞧着无碍了,你要不要同我一起去?”
  栾青词有些迟疑。
  栾青词这段日子,天天盯着谢庭兰,玉奚生早看不过去,见他犹豫,低声说道:“你是三重雪宫的少主,既然在宫中,该去见见。”
  其实这事儿交给祛尘便足矣,但玉奚生就是不乐意看见栾青词整天盯着谢庭兰。
  栾青词闻言后才轻轻点头:“好吧。”
  玉奚生暗笑。
  三重雪宫少主这名头还是有点用的。
  他早发现了,栾青词其实不大明白这些礼数,他从前也不怎么爱处理这些事,不过是狐族派人来送写礼而已,收下礼招待一番便可,哪里就非得栾青词亲自去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