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世,有举世无双的金翅大鹏雕坐镇,山有凤海有龙,兽族活得逍遥自在。论及坤舆界,凤族殒落,龙族退守沧溟海,天魔入侵乃至天魔大战之后,更无一族能当大,仅能在大战功臣豹族的庇护下不至于倚赖人族。
  油彩面具道:“此世佛门独大,僧人占据主导地位。民间乃是修仙界崇尚的风向便是讲经论理,焚香坐谈,衣袍喜白,手腕串珠,题字绘画更是和佛理息息相关。众生习以为常的这套审美体系,由上至下无不是佛门根据自己的特征构建出来的。”
  “不同于我们的认知和预想,魔气诞生初始,应是处于弱势一方。倘若佛门在涌泉城沦陷之时便出手抵抗,以四佛二尊者和麾下僧众的实力,镇压覆灭不是问题。世事难料,天时地利人和三者齐聚,促使佛门白白浪费机会,导致今日灾祸。”
  天时,正值佛门最重要的六十年一度的坐夏。地利,涌泉城佛门分寺不受重视,天阵宗当大,位于四通八达交汇之处。人和,去的是尸弃佛,佛门探查记录有这一笔,便以为事件无足轻重。
  “直到尸弃佛亲临涌泉城,以压倒性的实力胜过所有魔气。天魔,衍生灵智之初,亦不能跳出生灵的体系之外。”
  和光悟了,“尸弃佛踏入涌泉城那日,在当场所有魔团看来,便是那个天选之人,占据一切魔气上风,是进化的终点。”
  一声凄厉的惨叫撕开冷冽的雾气,跪在佛像下方的魔兵剧烈颤动起来,身下的水滩不住晃动。一圈又一圈涟漪荡开,扭曲的脸庞愈加惨不忍睹。
  突然间,地面平静下来,夜空的渺渺白雾随风而散,清冷的月光照耀大地,弦月的尖钩直直刺入水滩一角。恍然清澈的水面,骤然映出一张淡漠的脸庞,眉峰斜入鬓角,星目半敛,和金像一般无二。
  魔兵进阶魔将,化出尸弃佛的脸。
  油彩面具的语气有些感慨,“时至今日,天魔的审美依旧没变过。”
  和光的心被人拧紧一般,好似烫手得松开掌心的黑棋,不觉去摸指间隐形的戒指。
  这番言论,全然颠覆坤舆界数万年来对于天魔的研究,却不得不说有凭有据,无法推翻。
  嘀。油彩面具的玉牌轻响一声,放眼望向小巷,“终于来了。”
  浓雾深处传来抱怨的声音,“为何约在这破地方,好不容易进城,又找了大半天。”
  脚步声近了,那人的脸冲破雾气,渐渐清晰。
  和光不由得睁大眼睛,这张脸,江负尘?天阵宗弃徒?
  季子野环视四周,眉眼满是不耐烦,目光扫过菜瓜的脸,眉头突地一挑,笑了。最后掠过旁边的她,眼珠子猛然瞪大,急速退后,抓起武器的双手不住颤抖。
  “你!你是......”
  下唇抖个不停,似乎惊恐至极。
  他斜眼觑着她旁边的油彩面具,半是骇悚半是疑惑,急声催促,“你还站那儿干嘛!过来啊!”
  见油彩面具不动,他脸色黑得滴墨,仿佛极力控制转身逃跑的念头,“你知道他是谁吗!”
  和光抚上脸颊,心下奇怪,这家伙怕他?以这家伙和油彩面具的熟稔语气来看,定是天极界的人,这站姿和防御体势,她想起一个人。
  “季子野?”
  他似乎怕得难以很好控制表情,大惊失色看着她,“你也是冒牌货?”转眼瞥向菜瓜,眉头拧得极紧,“和光?”
  和光轻笑,“多日不见,你还是这副怂样。”
  季子野开口想反驳,武器放下一瞬又立刻拿起,驳斥的话最终没有说出口,只一个劲儿地催迫油彩面具,“走了!”
  两人走出许久,等和光的身影和气息彻底消失在远方,季子野才放下武器,后怕地松了口气。
  油彩面具问道:“你慌什么?”
  季子野瞪大眼睛端视油彩面具,好似不懂对方怎么能这么气定神闲。
  “你没认出他是谁吗!”
  “万佛宗下任堂主。”
  “那张脸!”季子野胸膛不住起伏,音调都扯歪了。
  油彩面具无动于衷。
  季子野拧紧眉头深思,好似明白过来,颓然退后几步,“虞世南的记忆,你接收到哪种程度?”
  “穿越前的一世记忆,转世后的事情,大抵都清楚。”
  “怪不得,你没经历过。”季子野胸腔闷出一声哭笑,双手抱臂颤抖,“我这辈子都忘不了那张脸!”
  另一边。
  油彩面具被急急催走,倒是便宜了和光。那只刚刚进阶的魔将,立刻被她喂给菜瓜。
  菜瓜朵颐大嚼。
  她蹲在水滩前方,垂眸注视脸庞,忍不住细想季子野的反应。
  他怎么会认识这张脸。
  伸手抚摸脸颊,总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刚捕捉到一点,这张脸和边缘和细节马上同自己原来的脸融为一体。
  仿佛这张脸就是她的脸。
  在秘境过了这些时日,视野的幻想开始渐渐迷糊记忆。
  她连忙甩甩脑袋,抛掉杂念。这个秘境不同于菩提秘境,具有极强的代入和迷幻作用,尤其是原身的思维反应和运用功法。
  她必须保持清醒。
  作者有话说:
  提示一下,虞世南本人来了也认不出来,因为他自个儿封印了那部分记忆。但是季子野不知道这件事。当时只有贺拔六野清楚看到虞世南做了什么,偏偏又不知道虞世南封印的具体记忆是什么。
  目前,见过这张脸的只有三个人,和光因为秘境的迷幻作用分不清。
  季子野看她这么坦然,两次的身份过于悬殊,而又不敢确认,以为是长得像。
  第504章 504迷惑
  ◎你也被同化了◎
  北疆荒漠,灵气稀疏,天魔盘旋驻扎在此,成为最难攻破的卡点。尊者朱槿及其部下被派来三年之久,仍然没能撕开防线。
  腹地角落,一名十二三岁的少年盘腿坐在阴影之下。这人乃是化为人形的跑堂,也就是宁非天的身体。
  约莫三年前,跑堂修为进阶,化出人形,不受宁非天控制,似乎是身体在潜意识里掌控,相貌更似朱槿,部属们暗传还有半分肖似世尊燃灯佛。
  比起朱槿和燃灯佛的传言,宁非天更在意朱槿那一手出神入化的曼荼罗阵法,自从化为人形便日夜修习。
  此时,他转动手腕拍出一层阵法,尺寸大小的琉璃宝塔平地而起,又一层阵法,宝塔起一楼,叠加三道阵法,终成立体曼荼罗坛城。
  他长长舒了口气,借此平复心绪。他在等人,这些日子以来极少有机会见到那两人。
  “师兄——”若鹿高高聚起健在的右手,三步并作两步奔了过来,缠着绷带的左臂斜挂在脖颈,因剧烈运动而沁出血丝。
  阿猛落在后头,打量宁非天的神色,硬着头皮缓步走来。
  若鹿叽叽喳喳围着宁非天,“好久没见,师兄的阵法又增进不少。师兄喊我来什么事?一刻钟后我便要和阿瑟去腹地踩点,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
  宁非天瞥了眼他的绷带,声音很沉,“怎么回事?”
  若鹿抬了抬胳膊,笑道:“没什么大事,前几日在战场,魔将偷袭阿瑟,我就上去挡了一下。”
  宁非天鼻子闷出一声略带讽刺的哼笑,“阿瑟是谁?”
  “和我一个小队的同伴啊,师兄忘了?过几天我介绍你俩认识。”若鹿乐呵呵挠头,没有注意到宁非天的情绪变化,也没留意阿猛的眼神提醒。
  “阿瑟是谁?”宁非天咬字又问了一遍。
  若鹿正觉奇怪,“和我睡一个炕的兄弟......”
  宁非天挥掌一拍,三层琉璃宝塔轰然倒塌,滚滚黄尘之后,他的脸色彻底黑了下去。
  若鹿就地一跪,立马服软,“师兄?”
  宁非天走到若鹿面前,重重抚摸他的脸庞,一下又一下,努力试图平复心情。
  “师兄最后问你一遍,你为何来这?你现在究竟在做什么?阿瑟是谁?和你有什么关系!”
  若鹿好似被大钟敲醒般震惊地睁大眼睛,喃喃道:“我......阿瑟......”
  “若鹿师兄!”阿猛恨铁不成钢的吼他,难过地扭开脸。
  宁非天双手按在若鹿脑袋两侧,定定地直视他的眼睛,一字一字道:“若鹿,你听好了。师兄、阿猛,坤舆界的弟兄们才是你的同伴,什么阿瑟阿朱,全是和你毫无关系的幻境中的人物。”
  若鹿缓缓阖眸,面上闪过犹豫和痛楚,“师弟懂了。”他站起身来,“时间快到了,我先去腹地踩点,回来再领罚。”
  “从腹地的家伙十不存一,你又没接到任务,为何去那儿?”
  “阿瑟那家伙实力不够,我得护......”说到一半,若鹿连忙改口,讨好笑道,“师兄我就去一次,回来就和阿瑟分清界限。”
  若鹿转身要走,宁非天没给机会,直接一手刀拍晕了。
  干完这一切,宁非天疲惫揉揉眉心,“阿猛,你去队里说一声,若鹿被天魔偷袭受伤,晕了过去,推掉这事。”
  阿猛为难道:“以那队的实力,没有若鹿,阿瑟他们怕是会死在腹地。”
  “死在腹地是他们的命!我们没有为幻境中人逆天改命的责任!”宁非天的语气罕见地严肃起来,深深地凝视阿猛,“你也被同化了。”
  阿猛连忙警神,这些年来她亲眼目睹弟兄们融化秘境,本以为自己保持清醒,没想到思维转到原身一边,关键时刻竟然忘了自己最重要的任务。
  另一边,申屠家族的暗室。
  时隔多年,原属逾疆界的弟子齐聚在此。又有多重隔绝阵屏蔽左右,本是难得的交流感情的机会。弟子们却没有畅所欲言,互相瞅着对方,似乎生出层层顾忌和隔阂。
  唐不功扫过全场,情景与他伪装成肃初到之时截然不同,那时的逾疆界弟子们依据关系亲疏分成几大块,今时今日不仅关系变化极大,也没了那种熟稔的氛围。
  不知是谁想要活络气氛,用开朗的语气道,“也不知今日少主为何喊我们来?该不会要计功行赏吧?”
  这话一出,室内的空气缓缓热了起来,众人纷纷附和,“也是,我带人收回那么大一座城,总该赏点东西吧?”“老子上次还弄死十个魔将呢,以一敌十,也没见得到一句夸奖,该不会都留到今日了吧。”......
  没多不久,肖远道率先进来抵住门扉,待殷羡踏进来才合上。
  一名弟子抢先上前溜须拍马,“少主。”
  殷羡抬眸瞥了他一眼,扬手便是一巴掌,“你喊我什么?”
  弟子被打懵了,侧眼瞧见后方肖远道的摇头示意,立刻跪了下去,大喊道:“殷师兄。”多年没有直面殷羡,他们差点忘了对方的严苛威势。
  殷羡没有揪着不放,挥手让他下去,喊出一个名字让他上前。喊的是曾经逾疆界的本名,殷羡的眼神直接抓住这人现在的脸。
  李四惴惴不安上前,怎么也想不通自己做错了什么,明明一个月前还带人收回失地。
  殷羡扳过一张椅子,按住李四的肩膀强迫他坐下,正面朝对所有弟子。
  “听说你最近结了道侣?”
  李四听得心头一震,又不敢隐瞒,只好硬着头破称是。
  “师兄在宴席见过那姑娘,相貌不错,身段也好,还是赫连家的女儿,半只脚踏入世家豪门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