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之上。
  殷羡俯视蝼蚁的垂死挣扎,颇觉好笑。
  城外林中群鸟惊飞,枝叶摇晃,呼地风响,一阵黑气钻出林子,林内阴影沉沉,渐渐蔓延而来。
  忽地阴冷,殷羡瞥了一眼,就见油彩面具已经站到身旁。
  “从东门进,西边的库房还没搬空。”
  油彩面具微侧脑袋,轻轻笑了一声。库房的法宝武器对黑气无用,只对人有用。
  “你觉得佛门能被干掉?”
  殷羡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逾疆界弟子肖远道疾步奔来,先是看了油彩面具一眼,得到殷羡的授意,才回道:“法宝已搬空。”
  “佛门那边呢?”
  肖远道回复,“和以前一样,不断有弟子离开,四佛没有动静。”四佛不死,生不出舍利子,这也是四界弟子来此的原因。
  殷羡吩咐道:“那就再闹大,毁掉周边城市的传送阵,阻断他们逃离的道路。”
  油彩面具道:“闹太大不好收场,后续任务要耗很久。”
  拿到舍利子不过第一步,还要净化魔气。
  殷羡面露狠色,“没有舍利子一切免谈,先弄出舍利子再说。魔气成长得不错,有把握进攻莽山和月后国?”
  莽山是兽族和凤族驻地,月后国是尊者朱槿的故乡。
  肖远道面露惊喜,“师兄想引两位尊者出山,逼她们进阶佛门,趁机得到舍利子?”
  油彩面具道:“失去护法神,座下出走众多弟子,四佛势力大减。鼓动无辜百姓去对付他们,也不失为好办法。”
  肖远道喜道:“一石二鸟,此计甚高!”
  油彩面具道:“真能如预料就好。”语气不抱期待,依然掏出玉牌打算吩咐季子野照做。
  还没传讯,玉牌先亮了,响起急切的声音。
  【魔气改变走势了。】
  殷羡问道,【不往东?朝向哪儿了?】倘若不能控制魔气走向,不少计划将要搁置。
  【主路还是往东,突然分出两路,一路往西,一路往东南。】
  殷羡又问,【那边是哪儿?】
  【我怎么知道?】对面响起纸张翻飞的哗声,【莽山和月后国。】
  殷羡和油彩面具对视一眼,双方都惊疑得停顿片刻。
  油彩面具道,【走势为何会变?】
  【突然起了一阵风。】
  殷羡道,【什么?】
  【单纯是风,没有人为的灵气痕迹,就是平地刮起一阵风。】
  肖远道笑了,“天助我们!”
  殷羡和油彩面具不约而同抬首望天,脸色都不太好,“这可说不好。”
  一日后,莽山受到黑气侵袭。
  没有寺庙的庇护和佛力的加持,世代寓居边境的兽族不堪一击,不得不求援凤族。凤主心知黑气的厉害,立即带领族人援驰。
  凤火能够净化抵御黑气,然而凤火难以扑灭,况且地处森林,其他兽族也抵抗不住凤火的威压。此举无疑两败俱伤。
  凤主无奈,只能求助于金翅大鹏雕,希望借助头儿的一身佛力。
  金翅鸟收到消息,没有立即回去,像之前的无数弟子一样,先是质问燃灯佛。
  “给句准话,佛门到底出不出手?”
  燃灯佛依然静静注视花苞,如同石像般一动不动。
  迦叶佛刚想代为回答,就被金翅鸟的眼神按了回去。神鸟威压倾数泻出,直接把迦叶佛钉在原地。
  金翅鸟哂笑,“也罢,就当老子看走眼了。”
  解开佛门的袈裟白袍,双翅一展,待要飞走,又被喊住。
  “尊者且慢。”西瓜上前一步。
  金翅鸟皱眉看他,“琼若想劝,还是免了,本座心意已决。”
  “贫僧心意也是如此。”西瓜展露笑意,“愿随尊者同去。”
  金翅鸟仰天大笑,“不枉你侍候本座数万年。”一把抓过西瓜,扛在背上,双翅一挥,便是十万八千里,转瞬便至莽山。
  事情发生得极快,和光想要询问,玉牌已经收到讯息。
  【西瓜师叔:看样子四个秃驴不会出手了,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师叔探探别的路,光你留在这儿监视后续。】
  【和光:好。】
  又过了一日,月后国的求救信才辗转发到朱槿部下手中。
  坐夏开始的时候,部下们便探过朱槿的口风,想要前去救济苍生,没得到同意,只能按耐。
  如今收到消息,实在坐不住了。
  一名兵士起身,跪在朱槿座前,请求援驰故国。
  朱槿望了燃灯佛一眼,拒绝了。
  兵士低声乞求道:“老大,咱们真该走了。”
  朱槿皱紧眉头,厉声道:“还认我是老大,就坐回去!”
  后方一名兵士拍地而起,怒吼道:“那可是咱们的故乡!我弟弟的子孙后代还在那儿呢!大家伙当年的亲朋好友还埋在那儿。老大别忘了咱们从哪儿来的!难道在佛门呆了几十万年,就忘了自己的根基?”
  阿守怒道:“怎么和老大说话?百年前,老大还带咱们回去祭拜弟兄们,怎会忘了故乡!老大现在是佛门的护法神,身负责任,没你们想得这么简单。”
  兵士道,“没错,当年燃灯佛的救命之恩,大家伙都记着,所以给他当护法神、当军队,一直窝在这山旮旯。几十万年了,再大的恩、再大的情也还了。够了!老大醒醒吧!”
  大半兵士站起身来,一齐跪在朱槿面前。
  朱槿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是我执着了,这么多年捆着大家。想回去的弟兄,就回去吧。”
  兵士抬头道:“你是咱们老大,就一辈子是咱们老大。只是这破护法,老子不稀罕了。”扯掉佛门的白袍,露出腰间的军牌,紧紧贴在胸口。
  其他兵士照做,以令牌表示效忠。
  接着,他们踩着一地象征护法的白袍,踏步走出佛门,没有回头。
  与阿猛原身颇有交情的兵士拉着她要走,“快些,你后代就住边境,晚了怕是要绝种。”
  阿猛不肯动。
  若鹿连忙插进来,“我俩誓死追随老大,一切红尘俗世,早已抛却。”
  兵士见两人决绝的面容,摇摇头自己走了。
  朱槿招手唤来小马驹,替它取下鞍座,解开缰绳,轻声道:“你的族群还在边境草原,若想回去,便回去吧。”
  小马驹甩甩脑袋,表示不肯走。
  朱槿推它,它走近,蹭蹭她的脸庞。朱槿面露决绝,还想再推,终是摸了摸它。
  “陪我也行,改日咱们一起回去。”
  朱槿按着小马驹起身,越过三位佛尊,径直走到燃奉佛莲花座前,“大和尚,你到底怎么想,给我句准话。”
  “天意即将昭显。”
  朱槿气笑了,“老娘管你丫的天意!痛快点,出不出手。”
  燃灯佛注视花苞,甚至没有抬眸看她。
  她半阖眼眸,神色流露失望,“当年救我一命的和尚可没这么胆小怕事,老娘效忠的佛尊也不是这般无情无义之辈。”
  丹田气息上涌,脸庞平日隐藏的黑色纹路浮现出来,在灵气的催动下由黑转红。
  在座众人大惊,没想到护法神朱槿竟然在此动手。滔天威压死死罩住主殿,不少弟子难受出声。
  尸弃佛不为所动,菩提佛出手护住底下弟子。
  迦叶佛双手一转,化出一面防护罩,挡在燃灯佛身前。
  只听得朱槿轻喝一声,阵法自动生成,直直冲向燃灯佛。撞上防护罩,两方所耗灵气势均力敌。
  就要抵消,朱槿轻笑“不自量力”,抬手打了个响指。
  阵法翻转,横向贴住防护罩,宛如天塌地升般互相挤压,紧接着阵法之上又生一重重阵法,直接穿过防护罩,宛如把防护罩当作地面破土而出,平地建起一座宝塔,塔尖直直攻向燃灯佛。
  弟子惊呼曼荼罗,和光宁非天等人从未见过如此阵法,怔在原地。
  燃灯佛没有抬头,缓缓伸手。
  塔尖刺破他的脸庞,戳碎肩上的鎏金环扣,袈裟划落。他放开手,花苞安然无恙,一瓣绽开。
  眉峰蹙起。
  一瓣瓣绽开,莲花盛放。
  他紧紧拧眉,似乎难以相信,“天意真是如此?”
  朱槿骂道:“秃驴,你今天最好有个像样的解释!”
  燃灯佛环视弟子,长长叹了一声,“既然如此,跟我来吧。”
  众目睽睽之下,两人离开主殿。佛门开山立派以来,坐夏期间从未有过世尊不在。
  弟子们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自始至终,尸弃佛无动于衷。
  迦叶佛锁紧眉头,命令众位弟子呆在原地。
  菩提佛站在主位座前,话音很轻,“看清了,还没下决心。”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