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鲨抽了抽鼻子,挣扎地想要看过去,脑袋上的手按得更用力,她另一只完好的手臂搂住了他,死死地把他按在他怀里,不让他看伤口。
  似乎是触碰到伤口了一般,她的身体颤了一瞬。青鲨忙不迭停住,一个劲儿地道:“好,好,我不动,师叔你先疗伤。”
  完好的那只手臂松开了他,从储物袋里掏出一瓶药罐。青鲨伸手想帮她打开,她已经用嘴咬出了瓶盖,哗啦一下往手臂那边倒去。
  她齿缝间挤出了一声嘶哑的嘶声,身体像是极疼一般,绷得极紧,硬是没疼得叫出来。
  青鲨强忍住扭头看的冲动,只紧紧看着她的脸,想把这张脸刻入心底。等他回过神时,她的衣角已经被他揪得皱巴巴了。
  哒——
  最后一滴血珠子掉入血滩,断臂的伤口止住了。
  “呼,没事了,没事了。”
  仿佛是要安慰他一般,她脸上绽放出轻松的笑容,用那只完好的手臂继续抚摸着他的头顶。
  “哟哟哟,好一出感人至深的同门情谊。”饱含讽刺的声音从旁边传来,鲨齿不住地咂舌,“和尚,你带着两个包袱,还能对付我俩?”
  蛟二提着染血的刀,也逼至眼前,“和尚,不如退下,还能活得久一点。你断了只手,单掌的威力又能如何?”
  蛟二和鲨齿一左一右,围住了和光同她背后的残指青鲨两人。
  和光轻笑一声,把青鲨推到残指旁边,举起左掌对准它们。一阵微风吹过,她巍然不动,右边的袖子猎猎作响,里边空荡荡一片。
  “单手又如何?单手就打不了不成?”
  蛟二和鲨齿不屑地笑了笑,只当她虚张声势,它们齐齐攻了上去,连续十几招下来,划破了她的几片衣角,却依旧没能把她逼离原地。
  残指和青鲨仍旧稳稳地被她护在身后。
  蛟二和鲨齿心中皆是一沉,难以控制地涌上愤怒和惊惧,它们两个联手居然还打不过仅有一只手的人族。这怎么可能?它们在族中皆是佼佼者,怎么会比不过一个穷乡僻壤的和尚?
  它们对视一眼,决定不能再各自为战,一前一后进攻起和光来。
  和光最初仅凭一只手能不落下风,可是,随着对面两个默契的加深,渐渐有些力不从心起来。单掌,就意味着一只手掌上需用上两倍或更大的灵力和力气,对手的负担异常之大。
  不过一会儿,硬如磐石的掌心皮肉翻滚起来。
  蛟二和鲨齿见此,进攻得愈猛愈急了,想要一举拿下她。
  又过了半个时辰,和光掌心的伤口深入见骨,一眼看去惨不忍睹。但她就靠着那么一只残破不堪的手,稳稳地立在那儿,挡住了蛟二和鲨齿。
  鲨齿揩掉唇角的血迹,用力喘息了一下。
  蛟二的状态也不容乐观,“和尚,与其两败俱伤,不如你让开就此离去。”它瞥了一眼她的手,“你也撑不了多久了吧。”
  和光摊开手心,掌心仿佛被几百把刀子来回磨过一般,骨肉交织。她没痛叫一声,又握紧拳头,对它们摆出战斗姿势。
  “撑不撑得了,是我说了算。”
  鲨齿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不就花点时间嘛,老子迟早废了你。就一只手,你还能干嘛?”
  青鲨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无能为力。就在这个时候,眼角划过一片黑色的衣角,躺在地上的那只断手被捡了起来。
  那人用缝满红线的手,漫不经心地掂了掂断手,他的话似乎是冲着鲨齿呛的。
  “不就一只手嘛?缝上不就得了。”
  残指拎着断手,走到和光面前,一把扯过她的断臂,断手和断臂之间顿时冒出十几根红线,红线进入断臂的伤口,续起灵脉,再接上另一头的断手。
  不过一眨眼,灵脉血脉重连,饶是药宗的长老也做不到如此之快的断臂重生。
  断臂连上之后,残指又捻出一缕红线,绕着伤口四面细细的绣了一圈,伤口上的红线圈与他手指上的如出一辙。
  咔嚓,断臂的手指动了动。
  和光晃动一下手臂,与断手之前几乎毫无区别,她冲残指笑了笑,“多谢。”
  残指撇开了眼,没吭声,唇角不留痕迹地向上勾了勾。
  对面的蛟二和鲨齿见此,几乎气得咬碎牙齿,一只手的和尚就能和他们打得不相上下,何况是恢复了全盛时期的她。
  它们后退几步,撤出攻击距离。
  和光也没得主动攻击的心思,她转头看向残指,问道:“你怎么退出来了?底下的傀儡不用操控了吗?”
  残指皱了皱眉,冷声道:“没了,傀儡没了。”
  “什么?”和光没有听懂,转身看向下方的战场。方才打得起劲,不知何时执法堂的战线又退回了好几里,执法堂弟子们完全被海族军队压着打。
  海族军队中,首当其冲的就是新来的鲨族,执法堂阻挡不住。
  残指摩挲着小指,轻声道:“那些鲨族全是狠角色,只有旁边的海族动作不对,立刻挥刀相向,我控制的海族不过一会儿就被它们清除了。我试着去控制鲨族,可是它们内部似乎有独特的战阵,一旦傀儡站位不对,就会被干掉。”
  战场上,海族军队大部分都是鲨齿带来的鲨族,蛟二最先领的军队都在战场之外没出来。似乎是为了避免给傀儡师添人手,暂时不打算上场了。
  和光沉思起来,这下该怎么办才好。
  残指唇角的唇钉发着冷涔涔的光,“让我控制你的人。”
  “不行!”和光登时拒绝了,“你用完就扔,我的弟子不能给你。”
  “我尽量下手轻点。”
  和光看透了他的诡计,“那也不行!你疯起来,手下不知轻重。”
  残指不耐烦地碾了碾脚底,“行吧,那我先去解决掉鲨族军队,再控制它们的尸体。”
  “你去?”和光不禁提高了声调,眸子里流露出怀疑,她又问了一遍,“行吗?”
  两人不约而同地回想起九曲城花灯节那一夜,他被她按在地上痛揍的那一幕。
  残指沉默了,脸色无悲无喜。
  和光脑子一转,登时明白他闹别扭了,连忙补救道:“我这不是怕你受伤嘛?打架的好手不少,傀儡师就你一个,少了你可不行。”
  残指脸色没什么变化,周身突然缓和的气氛表明和光补救成功了。
  眼见着鲨族军队势如破竹,一丈丈推着战线前进。和光坐不住了,想立刻下去拦截,可是蛟二与鲨齿虎视眈眈,恐怕不会轻易放她离开。
  就在这个时候,鲨族军队猛地停住了。
  一人自鲨族战阵中杀出,一手拔下一个鲨鱼脑袋,那只手不似普通人的手,与蛟二的爪子十分相似。那人信步走在战阵中,身后是无数横飞落地的脑袋,鲨族无人能挡。
  不过一会儿,鲨族战阵便破了。
  那人破了鲨族战阵之后,没再攻击海族,而是往高地飞来。
  浑身的感觉不是人族,是人族与蛟族的混血。高地的众人惊异的不仅是这人的实力,更是这人的脸,和蛟二像了九成。
  鲨齿看好戏地笑了笑,撞了撞蛟二的肩膀,“你崽子?”
  “别扯淡。”蛟二脸色一沉,撞开了鲨齿,不悦地瞪着来人。
  来人浑身的气势明显是蛟族嫡系,嫡系的蛟长相都不太像,蛟二、蛟四、蛟六长得一点都不像。来人长得像蛟二,又不是蛟二的儿子,那他岂不是......
  残指咧嘴笑了起来,“呵,老蛟王......”
  那人走到高地,没管其他人,直直地朝蛟二走来。
  蛟二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你来干嘛?”
  那蛟人笑了笑,“报仇,解决我和蛟族的恩怨。”
  蛟二冷笑起来,“你不过也是元婴期,真以为破了鲨族阵法就厉害了。来报仇?痴人说梦!就你一人,不过是来送死罢了。”
  “谁说我一个人来的?”
  蛟人吹了声口哨,唰唰唰唰——无数身影降落在战场四周,几乎围住了整片战场。而这些到来的人,毫无例外都是人族和海族的混血。
  这些混血,都是从滨海城走出来的。有些通过慈幼局被送去了无相魔门,鲜少出来。而有些为了报仇,只身进入了鬼樊楼,做了随心所欲的邪修。
  俗话说得好,当房间里出现一只蟑螂,那家里肯定有了一窝。
  有残指一个赫赫有名的混血邪修,他的背后,还会有无数籍籍无名却满腹仇恨的混血邪修。
  混血们降落在战场上,没有首先参战,倒是饶有兴趣地端详起残败的滨海城来。
  “呀!滨海城咋成这样了?听说沉了,没想到沉成这个样子!执法堂都被削了一半。”
  “干,老子的家被冲没了,这群龟孙子,看老子不剁了它们炖汤喝。你们都别跟老子抢,西面的都归老子了。”
  “行,那我就去北边。”
  ......
  蛟二看着突如其来的人族援军,脸色越来越难看。
  蛟人倒是大笑起来,用极其讽刺的语气说道:“没想到吧,我们会有回来的这一天。当初你们自己种下的孽,如今该反噬给你们了。”
  第231章 231不同寻常
  ◎收起脑子里的黄色废料,不是你想的那样◎
  幸福的人都是相似的,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青鲨不知道这句话对不对,但是对于“他们”来说,“他们”的不幸是一样的。
  这种不幸从上一代开始,随着血脉延伸到“他们”这一代,于是乎“他们”本身也成了不幸,成了滨海城人们口中的原罪。
  “他们”出生在深不可测的海底,连日的工作和无尽的屈辱构成了一日的全部。大多数没有熬过去,熬过去的等到了万佛宗的救援。
  浮出海面的那一刻,“他们”第一次见到太阳,见到地面,“他们”以为会迎来美好的生活,但现实给了狠狠一击。
  人族和海族的混血,这个枷锁将一直拷在“他们”身上,只要“他们”滨海城一日,这儿的人们对于海族的恐惧和厌恶都会毫不掩饰地转移到“他们”身上。
  从始至终,无论万佛宗如何从中斡旋,慈幼局和凡人之间的死结就没解开过。
  恶童,是专属于慈幼局孩子的称号。
  背负着厌恶和憎恶长大的混血,心底都有复仇和杀戮的执拗,所以每当慈幼局的孩子们到了年龄,慈幼局的管事都会统一把他们送去无相魔门。
  很多孩子进去了,修魔道途一帆风顺,由于魔气仅仅存在于漳州界,修魔的孩子困于无相魔门的门规,很多事情都无法做了。
  然而,还有一些没有进入无相魔门,他们逃了。
  选择当邪修是一件异常艰难的事情,他们生在海底长在滨海城,对于邪修的认识仅存于为数不多的话本。邪修很可怕,每天都活在担惊受怕中,随时随地可能会被人杀死,过着有了今日没明日的艰苦生活。
  但是,他们眼里只看到了另一件事,当了邪修,可以为所欲为。为所欲为,包括报仇雪恨、肆意屠戮海族。
  那些成了邪修的前辈们,他们的事迹在慈幼局广为流传。
  其中最为有名的就是眼前的蛟人——蛟遇,哪怕隔了一百多年,青鲨来到慈幼局时,蛟遇的大名还是在慈幼局广为流传。不是因为蛟遇是慈幼局建立以来唯一的蛟族人族混血,也不是因为蛟遇在无相魔门招新之前便只身逃离了滨海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