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光一目十行,左手夹三笔,右手执一笔,飞快书写,屋外的丝竹管弦、莺莺燕燕完全干扰不了她。
  尤小五起身,暂时当个小书童,帮她研磨。
  研到一半,顿住了,咧嘴一笑,语气里是止不住的雀跃,“大师姐,你知道以前书童除了陪少爷读书研磨,还能做什么吗?”
  和光面无表情,冷冰冰地盯着尤小五,他又把话头咽下去了,无精打采地研磨。
  一刻钟后,尤小五忍不住打个哈欠。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他还没来得及回应,门就被踢开了。
  莫长庚提着一瓶酒,眼皮子半搭着,已是喝得半高,他醉醺醺地说道:“房满了,介意拼个房吗?”
  无论在哪座城,红袖招都是最火的青楼,满房是常有的事儿。
  满房了,只能坐大厅。大庭广众之下喝醉耍酒疯,总归不雅。
  和光从卷宗中移开眼睛,上下打量了莫长庚一眼,衣角处浸了酒渍,头发松散,布条都快掉下来了。大乘以下第一人这样,真是惊掉大牙。
  换个地儿,说是乞丐都有人信。
  配上那双鹰隼般的招子,可以出道当丐帮帮主。
  她看莫长庚的同时,莫长庚也在看她。
  为了不沾染墨迹,换了一身白色的窄袖僧衣。僧衣贴身,没有了僧衣的肃穆,倒像是素色的贴身里衣,别有一番韵味。
  在灯红酒绿、快意快活的红袖招,她倒是好,处理公务,两耳不闻窗外事。
  眉头微蹙,虽然刻意掩饰了,但还是透出了一丝诧异,嘴唇微微抿着,不是高兴,也不是不高兴,而是一种纯粹的疑惑。
  这个结论让莫长庚有点得意,她不知道我想干嘛。
  其实莫长庚自己也不知道。
  一开始上来打个招呼,好歹是一起喝过酒的交情,本想乘兴而行,兴尽而返。
  见到之后,突然兴未尽,不想返,话到嘴边成了“拼个房”。
  莫长庚收了笑容,提着酒壶的手紧了紧。她的疑惑反倒让他有点局促,不知道怎么回答,移开了对视的目光。
  不移还好,一移移到了她的腰上。
  僧人的腰,总有一种禁忌的美感。
  莫长庚觉得,今天的酒好像有点上头,想到这儿,不留痕迹地移开眼神。
  “拼房也可以。”
  她的眼神落在他的酒壶上,轻轻笑了起来,“不要耍酒疯,带坏了我家师弟就不好了。”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11未知的领域
  ◎不在宗门,不知去向◎
  角落里,尤小五正襟危坐,蹴蹴然不安。
  大师姐捏了个纸片小人帮她研磨,冲他摆手,让他自己玩,继续两耳空空地处理公务。积累下来的帖子叠成山,估计要处理整晚。
  化神前辈凭靠勾栏,饮酒作乐。原本帮大师姐扇风的姑娘跑到前辈旁边,帮他斟酒。
  尤小五看着他一脸发愁,要是前辈喝醉了,硬要在他们面前发酒疯,可怎么办啊?就凭他和大师姐的修为,恐怕拦不住,还逃不了。事后,不会被恼羞成怒的前辈下黑手吧。
  尤小五的郁闷写在脸上。
  “小和尚,过来。”
  莫长庚唇角勾了勾,朝他招了招手,像招狗子一样。
  尤小五的郁闷突变成了惊恐,死死捂住嘴巴,生怕前辈灌他酒。
  “我怎么觉得,你看我的眼神,像看个变态。”
  尤小五抱胸的手紧了紧,摇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不料前辈勾勾手指,身体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坐在了前辈身边。
  淦,可恨的修为。
  莫长庚一手勾在尤小五肩上,尤小五肉眼可见地抖了抖,像只被水煮的鹌鹑,在做最后的挣扎。
  “我又不会吃了你,抖什么抖。”
  尤小五喏喏地开口道:“这可说不定。”
  莫长庚哼笑了几声,也没说话,摆摆手招走斟酒的姑娘,给尤小五倒了一杯。尤小五犹豫了几下,喝了下去。莫长庚又倒了一杯,就这么一倒一喝,尤小五不久就晕了。
  风清月皎,长夜难明。
  尤小五头枕着勾栏,缓缓睡了过去,大梦突觉,被一袋灵石砸醒了。
  “去跟老鸨多订两晚的包厢,咱们住这了,顺便订个倒酒的姑娘。”
  他迷糊糊应了一声,揉眼睛,看到大师姐躺在长椅上,头枕在姑娘的腿上,一脸香甜地闭目养神。
  莫长庚独自斟酒,想起刚才的事儿,忍不住低笑。
  姑娘不愧是红袖招的正派出身,手艺十分好,和光舒服得哼哼出声。
  莫长庚瞅了她一眼,他的眼神毫无掩饰,和光立刻睁开了眼,四目相对。他朝她举杯,“不错的洞察力。”然后悠然移开目光。
  他给她传音道:“找到人了吗?”
  和光声音清冷,“不在宗门,不知去向。”
  “那你就住青楼了?”
  “不然呢?”和光睁开眼皮,挑眉斜了他一眼。
  莫长庚轻轻笑笑,如清风般爽朗,倏地却风止林静,周身威压泛滥。青楼的两个姑娘受不住压力,忍不住发抖,他朝她们挥挥手,赶走了。
  偌大的房间内,只剩下两人。
  和光躺在长椅上,淡淡地说道:“说句话能做的事,前辈为何非要用威压?”
  莫长庚走到她身前,居高临下地俯视她,他淡淡地开口,声音带着醉意的嘶哑,“我发现,你好像特别不怕我。不,是刚见的时候怕,现在不怕了。”
  和光眯着眼睛,语气也如同平常,“我修嗔怒禅,从不怕任何人。怕了,道就废了。”
  莫长庚眉心皱皱,对这回答不太满意。他等着她改口,她却静静地看着他,毫无动摇。
  他心里有些无奈,“好吧,我用词不对,初见时,你还对我有敬意,怎么现在就没有了呢?”
  “这种东西,你在乎?”
  “大能享受低级修士的崇拜,哪怕是我,也不例外。”
  “那我要自称晚辈吗?”
  “可以?”
  和光敛目低眉,想了想,“也行,我无所谓,不过是个称呼罢了。”
  他走近一步,完全遮住了夜色,和光的眼里只剩下他的身影。
  “要来我家吗?”
  他冷不丁吐出这句话。
  和光愣住了,脱口而出,“我不修欢喜禅,不约。”
  莫长庚倏地笑出来,灌了杯酒,“我的意思是要住我家吗?每天住青楼挺贵的吧。”
  和光心下一喜,确实贵,用的还是私房钱。
  她刚想道谢,却听得他说道:“要付钱的。”
  和光:每天赚这么大把灵石,怎么还这么抠。
  夜色微明,晨露湿重。
  莫长庚懒懒地伸个腰,带着一身酒气离去。
  “开工了。”
  景明坊,樊楼。
  九曲城的酒楼多如牛毛,最出名的要数樊楼,大衍宗的执法堂是这儿的常客,每次执法堂的集会都聚在樊楼。不少修士为了见执法堂主一面,天天守在执法堂里。
  樊楼有五座楼,相向而立,每座三层高。
  和光坐在最外围的一座楼,凭栏而立。向内可看到楼里的全景,向外可看到熙熙攘攘的街道。
  尤小五端起一只鹦鹉螺杯,细细地抚摸着。
  万佛宗讲究简朴,连带着山门口的城市也是简朴的风气。他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杯子。
  白底黄纹镶金边,旋纹尖处屈而朱红,似鹦鹉嘴。贝壳里有30多个互相隔开的空腔,空腔与空腔之间,仅有一个半寸的小孔相互连通。
  尤小五饮了好几口,都没有喝完,他忍不住感叹道:“这只杯子得花多少钱啊。”
  和光抿了一口,轻轻笑笑,“这只是手工雕琢的杯子,不刻阵法。哪日师姐带你去盛京瞧瞧,镶了阵法的鹦鹉螺杯,价值千金,杯中乘的是沧溟海上鲛人酿的酒,回味无穷。”
  尤小五舔舔嘴唇,“大师姐最好了!”
  带他去盛京,换句话说,就是带他去招新大会。
  尤小五打开窗,楼下是九曲城最繁荣的景明街,每天人来人往,摩肩擦踵,街边不少小贩在拼命地耍把戏,吆喝生意。
  “大师姐,我们来这,是来等柳幽幽吗?在楼上,不一定会看见她啊。”
  和光打开菜单,后槽牙忍不住发酸,淦,比红袖招还贵。
  “我考考你,问题一,景明坊为什么是九曲城最繁荣的街?”
  尤小五回道:“因为景明坊的尽头就是大衍宗的山门,想去大衍宗,必然要经过景明坊。”
  和光手指划了划,在水幕上点了两只烧鸡。
  “你还是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为什么景明坊是九曲城最繁荣的街?”
  尤小五在心里展开九曲城的地图,琢磨了半天,懂了,“传送阵和大衍宗之间隔着的就是景明坊,九曲城的立身之本是大衍宗,来九曲城的人都是为了大衍宗。他们出了传送阵,直奔大衍宗,中间经过的最短距离是景明坊,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