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无人,却有热饭肉菜?”
  里正嗯了一声,眼中倒也没什么畏惧,辽东是百战之地,阴魂不散闹些动静很正常。
  所以才有走阴、停灵、保家仙等五花八门的民间风俗。
  “村里人多嘴杂,没有不透风的墙,这桩事一对外说,很快就传到李家那边。
  第二天,就有人将侯端扭送衙门,说他偷偷供奉鬼神,谋财害命。”
  纪渊眸光闪动,轻笑问道:
  “老丈怎么看?”
  里正摇头道:
  “李家与县太爷是姻亲,是非公道全凭他们一张嘴,有什么好讲的。”
  纪渊并未继续追问,推开篱笆围起来,几如虚设的木门。
  小院颇为简单,一口大水缸,空空落落的鸡窝。
  再往屋里走了一圈,桌椅板凳倒了一地,炕上被褥也被翻个精光。
  乱糟糟的,几无落脚之处。
  “这是?”
  纪渊回头望了一眼里正,后者挠了挠头,如实交待道:
  “将侯端扭送到县衙,那李家人又来过一趟,说丢了不少财货,看是不是被藏起来了。”
  跟在后面的裴途冷笑道:
  “想必最后是没找到那份财货?”
  里正讪讪笑着,他既得罪不起与县太爷有旧的李家,也不愿招惹这摸不清来路的公子哥。
  受些夹板气无所谓,只要没多生枝节就好。
  纪渊双手负后,走到小院衣角的那口大缸。
  已有几日未曾换过清水,隐隐泛起浅浅一层浑浊。
  “还真是一段精怪报恩的俗气故事。”
  他低声笑了一下,正欲取出那口水缸藏着物什。
  却见一帮衙役咋咋呼呼踩塌篱笆,闯了进来。
  这些皂吏或是带着火签、挂着腰刀,或是拿着水火棍、铁链,呼喝开道,直奔侯家。
  倘若说北镇抚司是吃人的虎狼,那么来者不善的十几个衙役,便如路边野狗一般凶恶。
  “里正,老爷不是特地吩咐过了,让你不要给外人进来!”
  为首的衙役班头生得黝黑,满脸络腮胡,像个成了精的豪猪。
  那双筋骨分明的大手握住水火棍,斜眼看向纪渊:
  “不知靖州城中,哪位高门大户的少爷当面?
  洪家村遭鬼患,不太平,奉劝还是赶紧打道回府。
  万一耽误县衙调查,咱吃罪不起!”
  纪渊并不理睬,只是背过身,让裴途打发这帮衙役。
  与他打交道的人物,最差也是谢明流、孟风来那个层次。
  应付区区一个县衙班头,摆出北镇抚司的名头,纪渊都觉得跌份儿。
  更别提自报家门,亮出那身气焰熏天的大红蟒袍。
  “腌臜货色!让本地县官赶紧滚过来!
  不然,下次他可能就要在大牢里喊冤了!”
  裴途学着自家千户平时的威严气势,抡起刀鞘劈头盖脸乱砸一通,将那帮最多只是内炼的衙役打得抱头鼠窜。
  这帮人来得声势汹汹,走得仓皇狼狈。
  转眼间,茅草小院再次恢复平静。
  “老朽……”
  里正目睹这一幕,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以他贫瘠的见识,根本无法判断纪渊到底是哪路神仙。
  “宁恶过江龙,不犯地头蛇,人之常情。
  老丈自去吧,我就在这里,等着那位县太爷来。”
  纪渊摆了摆手,并未怪罪。
  不管是洪家村的鬼患,亦或者富户李家与本地县官狼狈为奸,冤枉良善。
  其实都算不得什么大事。
  任凭这靖州、射阳县、洪家村藏着多少腌臜。
  只需他一句话,就可以拨云见日。
  “大人这是微服私访,为民出头?”
  裴途迟疑问道。
  他没弄明白自家千户究竟要干嘛。
  料理一个县官,何须北镇抚司五品千户亲自动身?
  好比杀鸡用牛刀!
  要知道,连靖州主孟风来见到自家千户,也得摆足礼数,毕恭毕敬!
  “倒也不全是。”
  纪渊抬手一摄,就从大水缸底部取出一物。
  仔细一看,竟是个头儿饱满的青色大螺。
  又大又圆,透出玉质的莹润光泽,没有半点的脏污。
  “没成想,上辈子见过的志怪故事,竟能出现发生在我身边。”
  纪渊识海内的皇天道图微微一抖,荡漾光华映照而下——
  【螺仙道场】
  【命数】:【水君族裔(青)、蕴灵(白)、养气(白)、辟水(白)、奇巧(白)】
  他将手一摇晃,忽地传出娇呼声音:
  “大人!大人饶命!”
  只见绸缎也似的流光倾泻,从那螺壳里面流淌出来,竟然化为一个妙龄女子的窈窕形象。
  “这……”
  旁边的裴途微微一惊,见到是个娇俏可人的年轻姑娘,按住腰刀的右手不禁松开。
  “那李家寻的‘财货’,便是你吧?”
  纪渊没有丝毫的意外,他从踏进这个小院开始,便感应到一股似有若无的淡淡妖气。
  四下扫视,发现源头就在水缸之中。
  “大人!妾身未曾……起过害人的心思!”
  那娇俏可人的柔弱女子缩在院落一角,作出害怕极了的惊惧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