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人学《理气本论》,奉季元晦为正宗,苦心钻研。
  可你偏生还学了程正公的‘体用一源,显微无间’,无法兼容并蓄,又不能化为己用。”
  天京朝堂多半都将杨洪视为当世名将,天下军帅,以为这位凉国公胜在带兵打仗,排列布阵的本事厉害。
  却没什么人清楚,他还未跟随红巾义军揭竿而起之前,曾经考取过百蛮皇朝的秀才功名,差一点还去参加春闱。
  因为父亲去世守孝三年,这才半路返程回到老家。
  次年,万道烽烟席卷玄洲,各路豪雄占地为王。
  杨洪一门世代扎根北地,观望片刻后,也一并反了。
  与其受百蛮皇族的奴役当牛做马,还不如割据府州更痛快!
  至于怎么加入红巾义军,又怎么结识白重器,那些都是后话了。
  因此,杨洪不只对儒门两位理学文宗知之甚详,还能一眼看出荀长陵武道修行的症结所在。
  “若本公没有猜错,你入的是奇士门下?
  原本四重天初步凝练真罡的层次,这半年来进步飞快,连气海都开辟了。”
  荀长陵蓦地低头,一言不发,心思如同煮沸汤水,翻滚不休。
  “你这时候肯定感到诧异,凭借奇士赐下的【嚼弄是非】、【颠倒黑白】之能,怎么也能叩动本宫的心扉,改变本公的主意。”
  杨洪眉宇之间透出几分惋惜,他府中有四位供奉,袁柏擅长道术,练成五鬼搬运。
  打仗之时,屡次立功,足以保证后方粮道畅通无阻。
  而荀长陵出身不俗,乃京州名门之后。
  若非只是庶子,地位颇低,绝无可能甘愿做个幕僚。
  少年时做为书童,跟着进到上阴学宫,每日旁听刻苦勤学。
  熟读诸般理学著作,在一场曲水流觞上舌战群英,崭露头角。
  可惜却被同在学宫的荀家嫡长子嫉恨,暗中使了手段。
  背上屈辱骂名,黯然离开学宫。
  荀长陵这人颇具胆色,又能言善辩。
  自身气度卓然,精通兵术演练,乃不可多得的人才。
  所以,经由门客推荐后,杨洪才会将其聘为幕僚,奉作客卿,养于府中。
  “国公爷对我有知遇之恩,提携之情,长陵实是不忍见到凉国公府树倒猢狲散的凄惨下场。
  若非如此,又何必当着国公爷的面,主动暴露奇士行者的大逆身份。”
  荀长陵神色从容,继续说道:
  “国公爷不要听信史书里头捕风捉影的夸大其词,以为四神是什么洪水猛兽。
  祂们乃寰宇之中,太古劫前,最为古老的原初投影。
  与混沌、时空、因果、道则、法理等物共同涌现,构成恒沙诸天,堪称长存不灭。
  万类生灵,与之相比渺小似微尘,就连争霸三界的仙佛神魔,远古的天庭和阴司。
  于四神面前都只能算得上‘晚辈’。
  凡俗的‘好’与‘恶’,对这等存在来说,根本没有意义。
  至于从上古就开始传起的‘灭世之论’,更加可笑。
  试问,以国公爷之尊,难道会处心积虑,大费周章地踩灭一个蚂蚁窝?
  上古正宗敬奉天道,炼气化神。
  所以当他们从深邃虚空,窥见四神的一角衣袍。
  便吓得魂不附体,只感觉大恐怖、大破灭、大涅槃全部袭来。
  将四神视为域外天魔!”
  荀长陵每吐出一个字,都像是金玉轻振,落入耳中,煞是好听。
  其人眉心当中,似有一盏明灯点亮。
  一颗颗念头摩擦生出的火光,照得周身炽白。
  这是儒门中人修行有成,才会产生的两种异象。
  金声玉振!明灯悬顶!
  杨洪并不催动气血,以武道意志扫荡八方,反而饶有兴致问道:
  “那长陵你与我说一说,四神为何?”
  荀长陵心头稍定,微微松了一口气。
  奇士门徒只要不遇到血神爪牙,一切都好说。
  原因无他,那帮没脑子的莽夫只会砍杀凌虐,以斩首、筑京观为乐。
  根本没法儿交流!
  奇士的恩赐,又多为诸般禁忌知识,过去数劫秘闻。
  倘若不能正常对话,那么就很难有用武之地。
  还好,凉国公似乎有些兴趣,愿意继续听下去。
  荀长陵凝了凝神,用尽全力催动气脉内息,呼吸之间,好似霞蒸云绕。
  “四神,祂们是虚空之反面,是大道之归墟,是寰宇诸天万类生灵的存身根基!
  佛门讲成、坏、住、空四大劫,从成劫开始业力累积,生起细微之风,
  自住劫之后,有情众生寿数增减生灭,
  坏劫发火、水、风三灾,无物可存,
  空劫朽灭,诸天寰宇堕入虚空。
  四神,便是四劫。
  祂们从一开始就存在,从一开始就注定,便如囊括万类生灵的大命运!
  不可更改,也不会变化。
  与其狼狈挣扎,不如归顺麾下。
  迎接大劫到来,重立地水火风!
  届时,我等门徒行走天选圣子,都能够从虚空步出,亲眼见到比太古还要强盛的黄金大世。
  人人成仙成佛,享尽天地垂青!”
  杨洪眉心轻轻一跳,眼神闪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