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秃驴持铜钵,破杀戒,无牵无挂,蔑视王法。
  即便是本公,也不愿招惹。
  昔年的荡云山血案,可听说过?
  万柳庄一百八十六口人为域外邪异所迷,此事由黑龙台上报。
  内阁本欲调派驻守大军镇压,但万柳庄乃宁王姻亲。
  若是传信告知,只怕延误时机,可若突袭擒拿,又怕开罪藩王。”
  杨洪吐出一口浊气,脏腑之内的反震伤势缓缓愈合。
  “内阁转呈东宫,太子下令,其间足足耽搁两个时辰。
  等北镇抚司协同兵部赶到的时候,本以为人去楼空。
  却不成想,阖庄上下满门死绝,只有一个持钵的老和尚,坐于尸山血海,念诵往生经文。”
  赵无烈闻言不由一惊。
  佛门中人不仅不戒杀,还屠灭一百八十多条性命,这是何等凶残?
  且所杀之人,俱为宁王姻亲,也算半个皇亲国戚,实乃目无朝廷!
  “势必人强,那老秃驴既然要保住辽东泥腿子。
  这座天京城,本公恐怕再难进一步了。
  你的封将之事,还要再等等。”
  杨洪脸色平静,丝毫不觉得有何难堪。
  他可以不理会大先天宗师的孟玄机,因为纵然拂逆对方不给面子,充其量也就是被钦天监正记恨一笔,无伤大雅。
  但对于杀生僧的警告,却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的重视。
  一个无牵无挂,无法无天的半步大先天,具备足够的威慑力。
  除非有鹰扬、威武、豹韬三大军护持,发动兵主之能。
  要不然,宗师一战,生死之前,胜负很难定论。
  “那贼和尚欺人太甚,他还伤了义父?”
  似是察觉到杨洪气机衰弱,赵无烈眸光陡然变得凌厉,怒喝道:
  “此人可在天京?待孩儿将其引出点齐鹰扬卫,结成军势!
  再让敬思调动威武军,五万铁骑冲锋凿阵,不怕碾不死那胆大包天的贼和尚!”
  半步大先天又如何?
  当年景朝大军破山伐庙,死在铁蹄之下的大先天宗师亦是不少!
  轰!
  赵无烈话音未落,忽地被一脚踹翻。
  高大的身躯晃了一晃,如山倾塌。
  其人弓身弯腰,彷如大虾。
  身后的五十名扈从脸色一变,险些拔刀相向。
  他们都是鹰扬卫中精心挑选的亲军,算是家将一流。
  主辱臣死,这个道理早已深深烙进心底。
  “你们!要造反吗?冒犯某家义父!记下五十军棍!”
  赵无烈怒喝道。
  他喘着粗气,缓了一缓。
  腰间的精钢甲片崩崩裂开,可想而知这一脚的气力。
  “可知道你错在哪里吗?”
  杨洪身形未动,冷然问道。
  “孩儿不该以卫军为私兵!挟个人怨恨报私仇!”
  赵无烈猛地跪下,一众扈从也随之拜倒。
  “明白就好。天下是圣人的,所以天下的兵马只姓白!
  从来没有什么杨家将,燕王军,这一点,你要记在心里。
  若是哪一天忘了,任你再风光无两,也不过是菜市口斩首的下场。”
  杨洪端起茶碗抿了一口,淡淡道:
  “为将者,可以居功自傲,妄自尊大,跋扈嚣张,贪财好色……这些都无所谓。
  只要圣人容得了你,你便能坐稳位子,谁也动不了。
  但不能触及底线,臣就是臣,君就是君。”
  赵无烈心头凛然,外界传言义父独断专横,从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只怕是一叶障目,看不分明。
  “你不用操心那老秃驴,佛门修行,成就越是无上,法道越是沉重。
  他百无禁忌,杀人破戒,看似自由自在。
  但杀生造恶业,自毁功德,岂会不用承受代价?”
  杨洪声音幽幽,放下那碗苦茶,内里一片暗沉猩红。
  他的外景天地被破,反噬之下受伤不轻。
  没个一年半载,难以休养回来。
  “义父准备回京州?孩儿稍后去备车马。”
  赵无烈低头问道。
  “不必,本公打算走得慢些,好见敬思、立孝一面。
  黄须儿,你将官道上的尸骨收敛,各自送回家乡,给足抚恤。”
  杨洪霍然起身,摆手道:
  “太子打算拿我们开刀,下谕旨保那辽东泥腿子,就是一种表态。
  辽东的四侯八将,他们这几年捞得太多,手伸得太长,东宫迟早再来一次杀鸡儆猴。
  索性让太子去杀人吧,他杀得多了,边关怨气也就大了。”
  赵无烈心下了然,义父这是要作壁上观。
  太子想要整治武将,却无人可用。
  姜归川徒有资历,能力不足。
  谭文鹰空有手段,太过年轻。
  等到一众勋贵积怨爆发,心生不满,东宫仍旧得请凉国公出山。
  “义父高见,辽东常年与商队来往,关系盘根错节。
  朝廷不知道有多少人,每年都从里面捞银子。
  任凭太子权术再厉害,朝堂上翻云覆雨。
  但……天高皇帝远,想收拾四侯八将,恐怕欠缺几分火候。”
  赵无烈若有所思,从龙之臣的几位国公养老下朝后。
  军中大致分为辽东将种一系,燕王边军一系,淮西勋贵一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