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先生先是一震,后是一惊。
  转而目眦欲裂,似是不敢置信。
  这泥腿子哪里来的雄浑底蕴?
  磕过多少大丹?
  竟然要以蛮力毁法坛!硬生生用武功破道术!
  他凭什么!?
  心思电闪之际,宽袍大袖的二先生察觉不妙,抬手抖落漫天纸人。
  再咬破舌尖,喷出一口殷红精血!
  霎时,数十张纸人好似有了魂魄灵性。
  描摹的眉眼浮动变化,做出狰狞恶相,择人而噬。
  这是财鬼的炼煞之法,平日借人头骨、心头血等阴秽死物,汲取诸般煞气。
  等到斗法之时直接抽取用之,填补练气士的施术间隙。
  不得不说,这位二先生能够成为凉国公府的大客卿,的确是有几把刷子。
  那数十张血红纸人,宛如群狼扑咬。
  煞气化为大股妖风邪云,当头笼罩!
  换作其他的通脉二境,绝然阻拦不住。
  因为这些纸人不仅蚕食气血,还能吐出煞气镇压肉身。
  如座座大山压下,极为棘手!
  相传太古时期,神魔互斗,比拼移山倒海。
  并非真个挪转山石、海水,而是搬运其间的无穷煞气。
  这门道术,就是从此而来。
  十几载之内,二先生凭借同时驾驭利鬼、财鬼的纸人道术。
  害过许多厉害武者,其中不乏换血三境,自忖困住这辽东泥腿子不在话下!
  “雕虫小技!”
  纪渊眸光一闪,晓得纸人的异常之处。
  但他成就六条气脉,统合凝聚遍布全身。
  积蓄之深厚,远超二先生的想象。
  更何况,如今夜游神的灵性映照,加持于身。
  怎么会怕纸人阴祟?
  “安忍不动如大地,精虑深密如秘藏!”
  十四字真言流淌心脉,纪渊体内十万八千毛孔倏然张开,那凝成赤焰的气血喷发。
  轰!
  声势动天!
  大团血红变成焦黑!
  数十张漫天纸人眨眼化为飞灰!
  “这……如何可能!”
  二先生脸色惨白,像是受到反噬。
  心头剧痛,险些栽倒,身子摇摇晃晃,几乎仰面倒下。
  “那泥腿子的气血之中,为何会掺杂一丝神道灵力?
  轻而易举破掉我纸人道术!他还修了神道不成?!”
  二先生百思不得其解,念头涌现的同时。
  纪渊恍若一尊赤焰缭绕的威煞神人,终于将虬筋板肋、龙象大力加持的气魄催发极限。
  这一脚踏下!
  宛如平地打了个霹雳!
  衣袍鼓动,充气也似。
  胸口白蟒怒目张须,龙虎气护持。
  那双上好的牛皮靴子破烂撕裂,顷刻化为齑粉。
  恐怖的气力如沉雷轰落,勾连地脉阴气、稀薄灵机的法坛摇摇欲坠,表面浮现一层血色罩子。
  坚持不到三息,便发出“喀嚓、喀嚓”的碎裂声音。
  好似蛋壳被碾碎,彻底崩灭!
  那座五色木台即刻倾倒,爆成大团碎屑。
  铜灯白蜡融为粘稠浆糊,能够承受换血大成攻杀的坚固法坛,弹指被破!
  不止如此!
  仿佛几百桶雷火同时炸开。
  整个屋子完全被夷平。
  四面夯实的黄泥土墙受到余波冲击,瞬间垮塌下去,化为滚滚烟尘。
  几根支撑的粗大梁柱轰然折断,本该砸落的屋顶却被那股骇人的气力,生生吹翻出去。
  方圆五十步内,让雨水浇得软烂的地面下沉,陷入一寸有余。
  无穷无尽的污泥、水珠,悉数弹跳而起,然后被震成一蓬蓬破碎的雾气。
  炙热的气血好似丈许高的火炉子,将漫天雨幕蒸发干净,嗤嗤作响!
  大股的白烟弥漫开来,正好遮住闻声赶来的众人目光。
  “好可怕的气力!好强横的体魄!”
  身披棉甲的五爷顾不得抹去脸上水珠,喉咙滚动几下,喃喃说道。
  他若面对这样的敌手,怕不是一招都走不过,便要被拧下脑袋!
  “快发哨令火箭!绝对是换血高手!”
  黑脸膛的大汉连忙说道。
  “国公爷的大客卿要是死在兵马司,咱们只怕也要连坐受罚!”
  五爷眼眸缩成一点,透过渐渐散开的烟尘雾气,瞥见一抹官袍补子。
  他倒吸一口凉气,连忙摆手道:
  “好像是北镇抚司衙门的……百户?飞鱼服……加御赐白蟒……是那位!”
  黑脸膛的大汉猛然一愣,正欲取火折子的动作停下。
  北镇抚司只有一人,以百户之身着白蟒飞鱼!
  那是圣人御赐,专门封赏给为国尽忠的忠烈之辈。
  太子监国后,便就极少见到了。
  “纪九郎……要杀国公府的大客卿!他吃了熊心豹子胆么?”
  绰号“五爷”的兵马司巡营都头犹然不敢相信。
  以往听说这位爷少年骄狂,跋扈枭烈。
  他只当茶余饭后的逸闻谈资,往往一笑而过。
  今晚上见到正主,才知道坊间流传并没有多夸张。
  堂而皇之穿朝廷官服,强闯兵马司袭杀国公府的座上宾。
  景朝定国以来,纪九郎是头一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