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当牛做马的百姓,无非一丛丛顽强的杂草。
  割完一茬,又是一茬。
  纵然叫人践踏头顶,依旧逆来顺受。
  并非不愿反抗,而是无能为力。
  生得浓眉大眼的云鹰缇骑念及于此,心下涌现几分悲哀之意,以及不甘不愿的愤懑之情。
  “滚回去跟你家敖指挥使讲清楚,罗某死了两个弟弟,这桩事总要给个说法。”
  罗龙虎目圆瞪,粗豪的面庞平白流露几分凶气。
  “你们北镇抚司惯会把黑的说成白的,白的搅成黑的!
  勾结江湖余孽?呵呵,我家二弟在五城兵马司当差。
  纪九郎他一没有审问,二没有供词罪证等物,直接杀人,这是越权!
  此子简直无法无天,嚣张跋扈!”
  那云鹰缇骑被鲜血糊了一脸,本来低垂头颅。
  听到罗龙议论纪百户,他忽然鼓起勇气,咬紧牙关说了一句:
  “罗大人,你二弟罗猛他勾结扈霆,串通方谦,意图谋害我家百户大人!
  玄武卫的石擒虎将军,还有五城兵马司的叶辉煌叶大人,
  他们都亲眼看见,可以作证!
  这难道还能有假?”
  罗龙面皮一抖,好似怒气冲顶,恶声恶气道:
  “抛开这些旁的不谈,纵然我二弟犯了天大的过错,
  可没过诏狱、没进三法司,就地格杀!
  纪九郎他说破天去,也不占理!”
  话音甫一落下,那袭黑虎补子猛地震荡,发出“噼啪”声响。
  罗龙脚下的青砖塌陷,往下一沉。
  蒲扇似的宽大手掌倏然张开,犹如撑天之柱打爆大气。
  闷雷似的炸响连绵成片,带出一抹模糊的残影。
  啪!
  呆立在原地的云鹰缇骑人都没有看清,脸上便挨了两记响亮耳光,沉重的力道险些打断脖颈。
  “噗!”
  他吐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双脚离地,向后飞起,如挂画般紧贴在那堵院墙上。
  “嘭”的一下,震得灰尘扑扑,墙皮脱落。
  云鹰缇骑唇齿溢血,面色惨白。
  过了片刻,方才滑落而下。
  全身筋骨好似散架,完全提不起丝毫气力。
  他双腿发软,猛然跪倒在地。
  两手撑地,脸色涨得通红。
  不知是因为受伤,亦或者感觉屈辱。
  “没品级的缇骑也敢在本官面前聒噪!好生跪着!跪到天黑才准离开!”
  罗龙冷哼一声,大袖一挥,转身步入后堂的里间。
  嘎吱。
  两扇木门轻轻合拢。
  踏入里间,他原本挺直的腰杆微微弯了两分,同时收起那份凶恶之色。
  扭头一看,那张镂空雕花的圆凳上,大马金刀坐着一个中年男子。
  蓝袍绸缎,两肩开阔,气息沉稳,显然是功夫不俗的练家子。
  “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
  你这么粗暴对待北镇抚司中人,哪怕他只是个无品无级的缇骑,
  万一告状到敖景那里去,说不定以后要吃挂落。”
  中年男子一边轻描淡写说道,一边有条不紊摆弄那套上等茶具。
  吐气开声有如金石之音,显出杀伐决绝的铿锵味道。
  适才威风抖擞的罗龙,此时双手垂下立于门口,表现得很是恭敬。
  他微微低头,直言道:
  “任凭黑龙台再大的权势,也压不到兵部这里。
  若不扣住我那两个废物弟弟的惨死,怎么攀咬得了北镇抚司的纪九郎!
  这小子很得敖景的看重赏识,有正二品的指挥使做靠山,
  加上其他方面的关系,一般人休想动他。
  正如二先生讲的那样,此子大势已成。”
  中年男子轻轻颔首,右手捏着那把紫砂茶壶,抬高倾倒。
  滚烫的热水化为一条水线,均匀注入几只茶杯。
  热气升腾,化为团团云烟。
  还算宽敞的里间,顿时茶香馥郁,扑鼻而来。
  “但你二弟罗猛之死,五城兵马司没说什么,等于变相认可他勾结江湖余孽,谋害朝廷命官这两条大罪。
  至于你三弟罗烈,莫说他一个小供奉了,
  天京城内的盐帮、漕帮,还有风头正劲的三分半堂,
  一夜之间都让北镇抚司扫荡干净。
  周笑、唐怒两人下了诏狱,何云愁和雷隼也给关押起来。
  那个纪九郎,如今威风得很!”
  中年男子顿了一顿,拿起小巧精致的茶杯。
  轻嗅浓郁茶香,然后抿了一口,轻声道:
  “第一泡的茶水味道最浓,你也试试。”
  罗龙愣了一下,不知这位凉国公府家的二先生,为何突然岔开话题。
  他小心谨慎走上前来,双手捧起那只巩红彩云龙纹杯,仰头一口喝完。
  咂吧两下,似乎并未品出什么美妙滋味。
  “罗某是个粗人,不懂茶道,怕是辜负二先生的雅兴。”
  罗龙面露惭愧,摇头说道。
  “品茶不像喝酒,要有耐心。”
  中年男子眯起眼睛,似是沉醉于茶香。
  “你想对凉国公表忠心,这很好。
  可只是拿罗猛、罗烈两人之死做文章,太过下乘。
  毕竟,无论官位或者武道修为,你都比纪九郎强上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