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贵人给你这份权,是为了让朝廷省事,让各府州盐铁漕粮皆从中央出。
  天京城断然没有离开谁就过不下去的道理,北衙今晚抓了周帮主、唐帮主,雷堂主……何堂主。
  明日户部再扶起一个张帮主、李帮主就是了,生意照样做,官盐照样运。
  兴许他们的胃口还会小一点,做人做事也会安分一些,懂得不给朝廷找麻烦。”
  周笑心头狂跳,脸色瞬间一白。
  尽管他仍强自镇定,但心里的底气凭空虚了几分。
  “所以,北衙踩你,不需要刻意寻什么由头。
  把以往那些陈麻烂谷的糟烂事一并翻出来,摆在户部尚书的面前。
  他难道还会因为平日收了你们的银子,就拼死维护?那未免太够义气。
  快刀斩乱麻,堵住各位的嘴巴,省得胡乱攀咬才最为紧要。”
  纪渊耐心十足,继续细致说道:
  “至于黑龙台能得什么好处?
  其实也不多,无非几位千户领到一份功劳,积累几分好名声。
  毕竟年底节前扫黑除恶,算是惯例。
  再者就是,本官自个儿图个开怀,念头通畅。
  少了几条地头蛇,几只净街虎,各坊也能过得清静些,如此而已。”
  周笑挺直的腰杆微微一弯,好似大岳压在肩头,脊梁骨都被砸折。
  他缓缓抬首,眼底掠过悲愤与怨毒。
  直勾勾望向神色平淡的年轻百户,咬牙道:
  “你一个百户,却把自己当成三法司的青天大老爷,可笑不可笑?
  朝廷上多少朱紫公卿,他们做过的恶事、坏事,难道没比我等多出十倍、百倍?
  紧咬盐帮、漕帮,拿捏江湖中人,又算是什么好汉!”
  纪渊闻言不怒,反而爽朗笑道:
  “现在晓得委屈了?
  尔等因一时喜怒打杀府中下人,填井了事的时候;
  因交数不够将一户人家全部沉河,不也是如此么?
  手中握刀,为着几分小利,便捅向那些手无寸铁之人,
  甚至于,平时借此耍弄威风,显摆手段。
  本官如今只把诸位平时的行事作风,原样奉还施加身,便就受不住了?
  那你们可曾想过那些申冤无处,哭诉无门的良善人家,他们怎么熬得过来!
  今时今刻,我且问一句周帮主,北衙今夜就是要扫了盐帮,你待如何!?”
  你,待,如,何?
  最后四字如晴天霹雳,明明没有灌注内气催发功力,却骇得周笑连退数步。
  他神色委顿,嘴唇微张,胸中纵有万般辩解的花言巧语,都化为不解的叹息:
  “真真好笑,这座天京城!北镇抚司的衙门!整个官场上!竟还有你这样的人!
  很好,百户大人想教老夫自作自受,善恶有报的道理,但也要看手上的本事够不够硬!”
  纪渊端坐马背,戏谑以对:
  “纪某早有料到,江湖习气说到底,凡事不管对错,先做过一场。
  凭武功高低,再论输赢。
  敢问周帮主是准备独力擒拿本官,或者打算说上几句,
  比如,对付纪某这样的朝廷鹰犬,不需要讲什么道义,并肩子一起上?”
  周笑并未暴起发难,率先攻向通脉二境的纪渊。
  他长啸一声,扯着嗓子呼喝道:
  “请大供奉看在往日情分,出手相救!”
  唐怒握紧燎原阔剑,脸色阴沉。
  盐、漕两帮互为一体,他没想到,周笑居然被逼得动用那位大供奉。
  待到余音袅袅,遭过一场火灾的飞来客栈内,陡然飞出一道灰袍身影。
  其人鹤发童颜,非老非少,似虚似幻,气质不俗。
  那双眸子犹如灿星,格外明亮,有种勾魂夺魄的奇异魔力。
  仅仅与其对视,心神都会被卷入其中。
  “周小子,你越活越回去了,抛开盐帮龙头的地位,你好歹是个换血三境,怎么让一个通脉二境的小辈压过去?”
  灰袍人脚尖轻点,如飞燕环空一般。
  踩踏虚空气流,落于客栈屋檐斗角上。
  当他出现,周围百步之内的天地,好似被单独划开一样。
  重如山峦的压力,轰然笼罩!
  一缕缕气流,都变得分量十足。
  宛如聚沙成塔,砸落下来。
  这一次,灰袍人施展的手段。
  远比盐帮那百余人的气息、气血勾连要可怕得多!
  呼!
  十几支火把瞬间按灭。
  将军胡同漆黑黯淡。
  坐在马背上的李严、裴途二人,身形剧烈摇晃。
  各自脸色涨得通红,条条青筋爆绽遍布脖颈,显得很是吃力。
  纪渊抖动缰绳,面皮微紧。
  虬筋板肋铸就的体魄,竟不住地嗡鸣颤动,好似要散架!
  几千斤的力道压在呼雷豹背上,使得这头龙驹喷出白气。
  “大势力果真有几分底蕴!”
  纪渊估摸了一下,这个灰袍人应当只差一步,就要开辟气海、凝练真罡,踏入四境。
  否则,没可能动用心神化内景的厉害手段。
  他曾听过,五境的宗师可以自成小天地,一念之间气象大变。
  令酷暑时节,千里飘雪。
  四境则略逊色,要先成内景,再外化具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