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有了李小寒的献计,有了番椒粉和酒精的助力,大家也是心里没底,只是希望族里有生之力别折损太多。
如今这结果,一时之间,竟不知该欢喜还是悲伤难过。
打破沉默的,是李生义的声音。手上绑着绷带的李生义虽然年纪大了,但是因其战斗的综合素质远远高于族里其他人,所以此次他是族里护卫队的队长,此刻他跟着说道,“后续打理战场,我们共缴获战马十八匹;俘虏伤员八十三人,已经全部缴甲绑在东屋里;杀死六十七人,在村东头先放着。”
这个数据一出,沉稳如三叔公、族长等人脸上也露出异色:这伤亡的人数对比太悬殊了吧!
虽然都知道他们赢了,但是此刻赤裸裸的数据对比,让人不敢相信胜利是如此的巨大。
“生义啊,没算错吧?”有人问道。
“没算错,我后来亲自数过一遍。”李生义肯定道。
话音落下,大家的眼神纷纷亮了,从先前的沉默瞬间变得明亮高涨起来——族人的伤亡是让人难过的,但是如果伤亡是有意义的,击杀了敌人,保护了自己的家园,那伤亡就变得有价值。
李生义解释说,“战马多是在火势围攻下摔伤或被砍断腿的,有些在火势中侥幸逃出来,也因为被番椒迷了眼发狂自己撞伤。所以这些战马,大多数都没法用了,熬不过只能杀了吃肉。”
李生义的话里带着可惜,一匹好马,太难得了,平日他们有钱也没有路子能买到,如今却眼睁睁看着这么多好马折损在自己面前。
不过想想,如果不是这些战马先乱了,他们也无法轻易取得胜利。
“死的人多是混乱中,被马摔伤撞伤或踩踏而伤或被火烧伤而亡,被咱们人族里砍伤的人占了约莫三成。”李生义继续解释道,“这三成,也因为他们被烟熏番椒之气迷得睁不开眼,或已经受了轻伤,才会被我们轻易所伤。”
李生义这么解释,大家便都想明白了,实在是,当时他们都藏在暗处看着呢,这番椒粉加酒精,出其不意之下,威力实在巨大。
李小寒当时所说的,有一点想法,如今用起来的效果竟然如此之好,好到族长都忍不住问道,“咱们族里,这酒精还有多少?”
“十坛酒才能炼出一坛能起火的酒精,咱们族里酒精存货不多,一共才十六坛,这次火烧用了八坛,还得留一些处理伤口,能再烧一次的不多了。”李小寒轻轻摇头说道。
没有工业酒精,单单从粮食酿酒中提炼出纯度高到可燃的酒精损耗巨大,而之前因为粮食紧缺的缘故,他们族里存着的酒水并不多。
“可惜了,可惜了。”有人忍不住低声说道。
纵使明白这酒中之精华实在难得,但酒水再贵也没有性命来得金贵,在座众人感到巨大的失落。
“今日也有零星敌人逃脱了,酒精的用途他们已经知道,下次必然有所防范,再想有这么好的效果就难了。”李生义接着说。
李生义说的是正理,今日主打的是一个出其不意,若是敌人有了准备,肯定没法取得这样好的效果。众人只得先放下这个想法。
“酒精之事先暂且搁下,议一议,俘获的人怎么处置?”族长继续说。
马还好说,人的处理反而更复杂。
李小寒想了想,提醒道,“尸体不能继续这样放着,容易出瘟疫,必须埋了。”
就是这个问题,也让人为难——明天还不知什么情况呢。万一再来一波敌人,活人都顾不上了,如何能顾得上死人。
想来大家都想到了这个可能,族长思索片刻后,“到时挖个坑埋了。别埋咱们家后山,埋远点。”
至于到时是什么时候,谁知道呢,到时再说吧。
“伤着的那些……”李族长犹豫道,活人比死人更让人为难。
放了是绝对不可能的;养着也不行——浪费粮食,他们的粮食可都是辛辛苦苦种出来的;杀了嘛,八十三条人命呢。
一时间大家陷入了为难,有几个人抬起头来脸色愤懑的欲说什么,嘴唇动了动,杀了的话终究没有说出口——能坐到这里的,都不是冲动的年轻人了,杀了的话说出口很容易,但是要做起来,没人想做这个人。
刽子手是需要非人胆色的。
“不如……先把他们随便治一治,能行动的让他们不停的干活,挖陷阱修围墙什么累就让他们干什么;行动不便的随便一天一顿粗馍馍养着,饿不死就行了,到时候再说。”李小寒提议道。
至于到时候,但愿车到山前必有路吧。
“杀俘不详啊,我赞成。”三叔公苍老的声音说道。
族长叹一口气,也点头赞同,“有没有人反对?“
众人左右相顾,没有人表示反对。
“既然没有人反对,那就这样了。刚好咱们围墙还要修得更高更厚一点,还有围墙外的陷阱得再挖一挖。”
卸了甲,受了伤,还没吃饱,应该没有太多的力气来反抗了,就当是役夫来用吧。
想一想,族长怕李小寒心软,叮嘱道:“不准给他们用酒精,也不准给他们用三七。”
酒精、三七多精贵啊,还没多少存货,大蒜素……大蒜素便算了,毕竟原材料是蒜,还是不缺的。
“嗯。”李小寒应道。她自然明白族长的顾虑,酒精三七稀缺,自然得留着给族人使用。
至此,今日的的事大体算总结完了,接下来还有后面的安排。
“今晚继续派人守好夜,先歇一歇。”族长站起来说,“明日继续修城墙,挖陷阱。”
“那信和那边,要不要……”有人提起了带着族人躲进山里的李信和。
族长沉默了一下,“不用通知他们,咱们两边现在不联系,对他们是最安全的。让他们先在山里躲着吧,来来回回的折腾人。”
这个安排是最安全的,纵使大家再想念山里亲人,也不再说话。
前途仍然未定,明天无法估计,明天的明天,明天的明天的明天,谁也想不到来的是什么。
什么时候是安宁团聚之日?
或许只有等到王爷回来,他们定城才能重归安宁。
一行人灭了火盆,拿起火把,四处家去。
重重屋影,除了几处,一切渐渐归于黑暗和宁静,然而深夜里,不知道多少人辗转反侧一夜未眠,也不知道又多少人梦中惊醒。
次日一早,天边尚是蒙蒙亮,平山村已经苏醒了。
祠堂里,早早起来的妇女,已经准备了丰盛饱腹的早饭——根据李小寒的建议,战时状态,集中一切力量办大事,所以如今大家都吃上了大锅饭,就不每家费时费力自己煮了。
饭是刚刚煮好的就盛上来的干米饭,扎实,饱肚,这可是往日夏收秋收时,灶头当家人才舍得狠下心来煮的饱肚饭,如今是大盆大盆的端上来,想吃多少吃多少;
手指厚掌心大的腊肉,炒着新鲜的青菜,青碧碧油汪汪的的让人食欲大振;
还有昨晚大锅慢火炖上的马肉,炖了一夜已经肉烂骨软,虽然味道略带着酸,但是众人大口大口吃得爽快。
自从知道危险之后,李小寒便提议搞这个大食堂,又预防众人一下子油水太足反而拉肚子,如今大家已经习惯了这样吃饭——这个时候还节省什么,吃饱饭才够力气保命呢。
相比平山村众人,俘虏们的待遇就没有那么好了。身上的铠甲衣物早被剥干净,连头上有铜的簪子都被摸光了,换上了村民不要了的烂衫短裤,在这秋日的早晨里冷出一身鸡皮疙瘩,然后喝了半碗稀得见人的杂粮粥,能动的都被赶出去干活。
与这样严苛的吃食待遇相反的,却是他们的伤口多被敷上了伤药,虽然一看就知道是常见的普通草药,但是也渐渐止住了血。
更有甚者,昨晚有几个发热的人,竟然喝上了大蒜素。
那可是京城都有名的神药大蒜素,往日他们这小兵们哪里敢奢望自己能用得上。
人都想活着的,看了看,好像平山村李氏一族人暂时还不想要他们的命,甚至还在救他们的命,稀粥就稀粥吧,干活便干活吧。
于是,这几十号能动的俘虏,零零散散的被分散在各处,在平山村人砍柴刀的威胁下,修围墙挖陷阱削尖竹。不要想偷懒,动作略慢了,立刻会被人拿着细竹枝狠抽。
算了,都是为了活着,忍了。
就这样,在紧赶慢赶中,昨日被撞坏的围墙被迅速修复好,被踩踏过的陷阱被重新清理干净布置好……然而,村人一直担心的敌人却没有再来。
人影都没有一个,平静得让人不敢相信。
“这是什么情况?”
“谁知道什么情况?来得越晚越好,咱们准备得越充分,最好以后都不来了。”
“那倒是。”
没有说出口的,是生怕大军集结需要时间,来晚了。
只是,第二天,也没有人来,第三天,还是没有人来……
平山村人指挥着俘虏们,尸体已经埋了,连围墙外的壕沟都挖了一条,平山村就像一个缩在壳子里的乌龟。
至于敌人,没有人知道怎么一回事,族里已经就这件事讨论来讨论去,开了好几次会,设想了十几个可能,最有可能的便是——朝廷大军已经开始攻城了,懒得抽出人手来他们平山村。
这个猜测,让很多人悄悄松了一口气。
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府城里有高墙精兵,有夫人世子呢,就让他们上吧。
“不管怎么样,咱们应该做的还是要做好。”族长皱着眉头说道,“把围墙外的那壕沟,再挖深一点,宽一点。”
“是!”
第四天,早晨,日光耀眼。
众人依然是一边挖壕沟修围墙筑工事,一边警惕着张望前方,深怕前方突然来了大队人马。
“看,前边是不是有人来了?”
突然地,一个眼神好的村民轻声说道。
正对着太阳,看不太清,但是是有几个黑影从转弯角走出来了。
“什么?来了?快,快,躲起来。”
一时间慌乱不已,好像等了许久的那个坏消息终于来,众人心跳得厉害。
不过也有镇定的人,临跑前还要扫一眼前方确认一下。
这一扫便扫出来问题。
“前边那几个来人,不像是士兵啊!”
“啊?那还有谁??”
现在平山村周围的村落谁不知道平山村危险得很,平山村也没空搭理人,亲戚都不来了,难道还有人来串门子?
“真的不像是士兵。”
三三两两的人附和说道,虽然看不太清楚,但是来的四人貌似身形不高,其中两个矮小的,好像是小孩子。
更重要的是,后面没有人跟着继续出来了。
人影渐渐走近,看得越来越清楚。
“好像李春喜周大丫家的大妹!”
“他家大妹不是嫁到刘家村里去了吗?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刘家村是近府城的一个大村落,因着靠近府城,卖点粮食蔬菜什么的都方便,搭个棚子卖点饭食茶水也有赚头,早几年平山村没有发达之前,可是一门好亲事。
认出是外嫁女,平山村人心里虽然疑惑,但也放心了不少。机灵的人已经回去汇报族长,还有找周大丫出来认人——李春喜上次伤了腿,如今只能在家里躺着呢。
不一会,周大丫飞奔出来,老远便认出自己的女儿。
“大妹啊,你怎么回来了?亲家,你也来了。”
这个时候众人也看清楚了,李大妹不是一个人回来,她带着她的婆婆,旁边两个小孩子,怀里居然还抱着一个小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