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大概是定王败,张家亡吧。
第172章
李小寒自然也听明白了张辅言下之意, 张家和定王绑定得太深了,绝无切割的可能。所以,这是他在分析判断自己可能失败之后, 仍然精心留给李小寒的退路。
不是不感动, 有人为她考虑至此, 她又不是没有心的人——乱世里,能有人为你的生存考虑到了方方面面, 自然能感觉到这情谊能有多重。
但更重要的是,李小寒感受到了尊重——张辅铺垫了那么多,但是却并没有替她做决定,而是将一切摊开讲出来,让她明白,让她自己去行动。
张辅, 将她看着一个平等的、独立的人, 告知她一切, 确保了她的知情权和行动权, 也相信她的能力,即使在海外岛屿, 也能够生存下来。
这才是李小寒真正感动的原因。
就是, 感动过后, 有一个难关摆在李小寒面前:她知道的原书剧情, 定王是最后胜利者啊。
所以, 张辅现在所设想的艰难困苦都会过去, 她不可能现在跑路——跑路这么好跑就不叫跑路了, 尤其现在去那南边的海外岛屿, 她不擅长科学技术搞基建啊。
只有在定王老巢这里才是最安全的。
就是,如何跟张辅说呢?李小寒陷入了为难。
直接说我们都是在一本书里的人物, 我知道原书剧情,定王会赢?
不可能!
李小寒想,自己大概会将这个秘密带到坟墓里,直到死亡将她带走,她都不会将这个秘密说出来。
她相信这一刻是真的,也相信人心易变,唯有变化才是不变的。她不可能将自己的命放到别人手上。
但是,她也希望张辅能活下来!
虽然原书剧情里记载着定王胜利了,但是并不代表张家就会平安无恙渡过——起码,她知道的,张震以身救主死了,张震死了之后,虽然有一身帝王爱将的虚名,但虚名哪有活着重要。
而根据她知道的,张夫人身体不好,所以推理可得,张夫人得知丈夫身亡的消息,很可能撑不过去。
一时之间同失双亲,张辅跟他娘的感情是很深的,一直多思多虑致力考虑周全的张辅,必然很责怪自己,也许这一生他都无法过这一关。
李小寒深深的吸一口气,冬日冷冽的空气让人感觉胸腔一阵刺痛。
不要放弃,剧情细节之处是可以改变的,不要放弃。
看,自己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虽然是一个不知名的配角,但是走到现在,李小寒自认已经掌握了一半自己的人生。
还有失踪了的堂哥李才荣,也算得上有名有姓的配角,按照原书设定,本应在定城活得好好的,如今不也出了族消失得无声无息了。
最重要的,是原书男主林恒,已经考中了举人,在原书中,林恒可是明年新帝恩科才一路举人进士状元的。男主角的命运也变了。
由此可见,这个世界,并非是绕着主角来展开的,而是更像,历史自有自己浩浩荡荡的进程,奔流不息,向前不止,而有些人的人生跌宕起伏的就像一朵漂亮的浪花,于是被历史随手记录下来,作为一书中的主角。
一朵浪花并不能阻挡历史长河的奔腾,历史长河也不阻碍浪花的闪耀。
所以说,张家人的命运,就像自己一家的命运一样,是可以改变的。
现在关键的是,如何增加张辅的分量,张辅对定王越重要——定王绝对是这一段奔流里面的重要浪花,书与书的分量也是不一样的,如果林恒是一本科举文的主角,那么定王应该被写在史书里。张辅越有分量越重要,他就越能改变自己的人生。
只要给张辅一丝的机会,他都能抓住。
沉默良久,思考良久,李小寒轻轻开口了,“你如此的悲观,是因为你觉得王爷需要时间,而新帝削藩之心如此明显,必定会趁王爷兵疲马乏之际下令削藩,王爷并无胜算,对吗?”
张辅点头,这是大家都商量过的,“此时对新帝来说是最好的时机。”
“我觉得……也许,程度还没有到你们想的这么坏的程度。”李小寒皱着眉头轻轻反驳说。
“新帝是一个优柔寡断的性子,这一点,从新帝收到王爷与郑老将军的军情急报,却足足拖了近十天都无法做出决断可以看出,新帝既没有足够的眼光,也没有足够的决断。他,可能看不到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李小寒说得很稳很慢,张辅随之慢慢进入思考,眉头渐渐拧了起来。
“即使看到了这个最好的时机,但是新帝受文官影响,尤其爱名声。王爷奉先帝之名,死守龙门关,一片忠心,新帝他不一定有这个魄力,这个时候直接对王爷下手。有些人擒贼先擒王,有些人却爱挑软柿子先捏。如果新帝迂回考虑,削藩第一个削的不一定是最具武力的定王,也有可能是富而不强的齐王。”
而李小寒知道,第一个削的就是齐王。从结果逆向推导原因,这很可能就是原因。
张辅开始倒吸一口气,虽然很不可思议,料来新帝不至于如此糊涂,但是……但是,有时候看着不可能的,偏偏最可能发生。
也许,他们该提醒提醒齐王,留一个后手?毕竟,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最好齐王能为定王争取更多的时间。
还没等张辅想出如何提醒齐王的法子来,李小寒又说话了,“我觉得,也许王爷应该病一病了。毕竟王爷感念先帝,死守龙门关头,不顾自己的在战场上受伤的身体,势要将气死先帝的西鞑和北州联军击溃,为先帝复完仇,如今大仇已报,王爷松了一口气撑不住倒下了。”
这个装病的法子,不算是李小寒想出来的,毕竟她记得,原书中好像定王就有一段时间装病。但是,不知道定王对先帝过于敬畏,还是因为其他原因,并没有与先帝扯上关系。
只李小寒这么觉得,既然装了,那就装的更正直一点。毕竟,能站在道德高地,才显得更理直气壮啊。
张辅咽了一口口水,这个想法,十分的大胆,十分的大逆不道,也十分的致命引人。
一瞬间,张辅就下了决定,“我马上去王府,立马劝王爷。”
幸亏他今天为了避开人来得早,这个时候赶过去,王府的早会还没有开,王爷今日还没有见众位属官。
时机稍纵即逝。
“你空闲之后,再找一回我,我有东西要给你。”李小寒说道,明白这个时候不能多耽误。
“好,你先别去府衙,有什么需要打探的,让其他人去帮你打探。”张辅停了一停,叮嘱道,虽然经过李小寒这一番分析,或许有转机,但是张辅仍然不想放弃这个后路。
他可以没有后路,但李小寒不能没有。
“知道了。你走吧。”李小寒笑着说道。她也没有什么需要打探的。
张辅站起来,转身立刻拔腿往外疾步走去。
“青松,备马。”
“是,二公子。”
门外很快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然后很快又消失不见。
马蹄声后,一辆朴素低调的马车也缓缓从后门离开,兜兜转转,回到了谷门巷子。
回到家里,李小寒静静的坐了一坐,然后说道,“老钟叔,你帮我去府衙跟我的上官告一个假,就说我感染了风寒。尽量待久一点,看看有什么消息。”
“李姑娘,二公子吩咐我留在你身边。”老钟叔为难道。
“没事,我留在家里,这段时间不出门。你去吧。”李小寒坚持道。
“你我速去速回。”老钟叔为难道。
“也行。”
老钟叔很快出门去了,李小寒静静坐在堂屋里,手指轻敲桌面,皱眉沉思:
内战将起,按照原书进程,应该是过年之后的事情了,这半年的时间里,必然有很多暗下的交锋,定王现在的境况,如何在明年的对战中,获得优势,打到京城。
从古至今,战争都是烧钱的,打得可不仅仅只是勇武,而是一国之力的支持,穷兵黩武可是有出处的,纵观历史,打仗打得一个国家陷入赤贫的例子可不少,最有名的当属汉武帝武功显赫,到晚年也耗尽文景之治的积累,自己下《轮台罪己诏》‘当今务在禁苛暴、止擅赋、力本农,修马复令以补缺,毋乏武备而已。’,以使民间得以休养生息。
所以,定王后面能打赢仗,除了定王的勇武外,一定有庞大的经济后勤支撑了定王军队的运转。
按照李小寒了解的,无非是两条路子:一加征严苛的赋税,掏空治下之地的一切潜力,支撑战争;二以战养战,只要足够残忍,对富裕之地的战争就不是烧钱,而是抢钱。
正是应了那一句,‘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李小寒想破了头皮,想到日头高上,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举国之力的战争,岂是以一人之力能解决的。
罢了罢了,慢慢再想吧,定王能赢,说明后来应该有了解决方案,只能安慰自己车到山前必有路。
李小寒暂时的放过了自己,而出门时说自己速去速回的老钟叔,终于回来了,只是脚步急促,神情焦虑,“李姑娘,王爷病了。”
果然装上了。
“怎么回事?病得怎么样,你打听到了什么?”李小寒细细问道。
老钟叔有点奇怪,怎么李姑娘没怎么惊讶,反而笃定自己去打听消息了似的。
带着点懵,老钟叔将自己打听到的消息说出来,“今日早会,王爷率众属官参拜先帝,告慰先帝辽东已收回,当日遗旨之事自己已完成。然后众属官面前一口血喷出来,倒了下去。宁太医看过之后,才发现原来王爷在战场上早已身受重伤,只是为了完成先帝遗旨的托付,一直硬撑着。如今告知了先帝,可不就撑不住了。”
这表演设计不错啊,忠与孝到了极点。李小寒心里感叹。
老钟叔看李小寒神色难辨,继续说道,“现在府衙乱成一团,我看也没有什么消息,就回来将军府一趟。府里将军和公子都不在,也是乱成一团,李姑娘,我们应该怎么做?”
将军府也乱成一团,那就是说张辅和张将军都在王府里,估计两个人为了圆这戏的前前后后,忙得走不开。
“等。我们等着就行了。”李小寒脸色平静说道。
“啊。哦。”看着李姑娘很镇定的样子,老钟叔也安心下来。
果然等了好几天,王府里定王的消息不断传出来,据说王妃带着众女眷已经开始吃斋念佛为王爷祈福了,而王爷的病情还是反反复复。
甚至有传言,王爷已经病得神志不清了,病中多次喊爹,又喊父皇的,实在是闻着落泪。
又过了好几天,京城紧急派来多名太医来定城,王爷的病终于稳定下来了,就是这次之后,身体大受损伤,加上王爷年纪有大了,终究是比以前坏了许多。
而在王爷病情稳定之后,李小寒也终于等到张辅终于出来了。
“瞒过去了。”
还是再晴明巷子,张辅又瘦了几分,眼里却多了几分神采,“为求逼真,王爷让几位将军各给了自己一刀,饿了几天,又吃了张大夫的伪装药,整个人又瘦又黄脉搏凌乱,终于瞒过了京城来的太医。”
定王很豁得出去呀,虽然说自己人下手,肯定会避开要害之处,但是这种真刀真枪捅出来的伤口,万一感染了那也是要命的,定王肯拿自己冒风险,李小寒心里赞叹:怪不得最后是定王上位。
不过,这不好多说,李小寒只能挑一个能问又好奇的问,““张大夫还有这种药?”
“说是野路子,有一次试一味草药的时候试出来的。”张辅解释道,“当时是宁太医推荐的张大夫,说是他的医术源出太医院,恐怕瞒不过太医院众太医,不如让张大夫来帮忙想一想办法,张大夫的医术流派与太医院十分不一样。”
“那真的是,错有错着了。”李小寒想想张大夫那什么草药都得亲自试一试的样子,也不觉得出奇了,“那现在听闻众太医回去了,是不是可以放松了?”
“还留了人在王府继续帮忙治疗。”张辅笑着说道,“不过放心,那人被我们控制了,不会传出去的。”
听到这里,李小寒放下了心——王府众属官自然不是干吃饭的,自己能出的那些建议,一是基于自己对剧情大方向的熟悉之上,二是自己对帝位皇权并没有太大的敬畏,当然,现在看来,装起来大家也不是很敬畏。
说完定王府之事,两人又停下来,李小寒掏出一个小药瓶,“给你。”
“什么东西?”张辅接过来,不解的问,这个瓶子看着有些起头,肚子大身子短,上面一个木塞封住了口。
“你打开来看看?”
张辅伸手欲打开,出乎意料之外,隐隐约约被卡住了,张辅也不敢用力拔,怕弄碎了,一时之间,难得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李小寒看着笑了,把瓶子接过来,轻轻用力的往左边一拧,慢慢的木塞就被旋转着弄了出来。
之间那木塞前方好像有一层糊状半透明的东西,像浆糊,却又比浆糊僵硬,像琥珀,缺又比琥珀柔软透明。
“这是杜仲胶,从杜仲叶和杜仲皮里面提炼出来的,那一层丝线煮熟混合而成。”李小寒将木塞递过去,“你摸一摸,它有点软,可以做到不留空隙;防水防尘,可以隔绝空气里的脏东西。我准备把它用的药瓶里,用来装大蒜素。这样比蜡封更加的方便。其实杜仲胶我想着做鞋底也成,毕竟防水嘛,还有做车轮应该也很不错,防震,还有其他的用途,我得再想一想。”
李小寒说得很轻松,张辅的神色却开始变得慎重:这是一种新的前所未有的东西,就目前来看,能做的已经很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