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三少爷可不管他爹,带着几头猪和几笼鸡匆匆忙忙的上路了,生怕被他爹捉回来。
至于鸡和猪,那是他昨天下午用钱砸开了平山村人的口子,今天早上特地带过来给他的,都没有进城门,他直接在城门等着,交接完马上就上路了。至于怎么运过去,嗨,还是拿钱砸人呗,反正是他爹的钱。
一行人,抬着这几头尊贵的猪和鸡,再怎么砸钱,也不免有点土气和沾染上点味道,于是,几天之后,在京城的苏大少爷和苏二少爷,接到了满脸灰尘落魄和难以言喻味道的亲弟弟。
“三弟啊,你怎么这样子,你这……这什么形象。你想要吃猪和鸡,吃多少没有,哪里要千里迢迢送上来。”苏大少爷苦口婆心的说,差点没直说自己这个亲弟弟疯了。
“大哥,这是我专门从平山村李氏一族那边买过来的,吃大蒜素长大的鸡和猪。”苏三少爷挺起胸膛说,这一路上,他遭了多少的白眼,明里暗里的,但是怕被人抢,他都忍住了。如今,终于到了扬眉吐气说出真相的时候了。
“吃大蒜素长大的?”果然,苏大少爷惊讶的瞪大了眼。
“大蒜素药渣,药渣,不过味道的确是不一样,香、嫩。我刚刚让厨房宰了一只鸡,待会你尝尝。”
“哎呀,怎么宰了呢,你才带了几只鸡上来啊。”苏大少爷捶足顿胸、惋惜不已,这等好东西,哪有自己吃的呢,肯定要大宴宾客或者送出去做最大用途啊。
“哥,不吃不行。这一路上好几天喂得是普通粮食,不知道味道有没有变。还有,你得尝一尝,这东西自己都没有把握,如何能卖出去。咱们得心里有底。”苏三少爷认真的说。
“是这个道理,我一时竟迷糊了。”苏大少爷想不到自己这个三弟成熟得这样快,“果然是好三弟,提醒了我。”
苏三少爷暗地里撇撇嘴,不,他只是觉得,他这么辛苦的运过来,怎么的都要吃一只鸡才行。
待到苏三少爷洗刷一新,又变回了那个翩翩富家子弟,而苏二少爷也回来了,三兄弟瓜分了一只鸡。
最好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普通的烹饪方式,因此苏家这一只,是清炖鸡汤。
“大哥二哥,鸡腿是我的。我这么辛苦运过来的。”
“弟弟啊,你在定城肯定吃了不少,这两鸡腿给哥哥们吧。”
“不,咱爹那个吝啬鬼,一门心思在客栈里只想赚钱,我也只是吃了一顿,就马上上京来了。”
“爹最爱你了,他愿意带着你去定城,你下次还有机会。”
说道这个,苏三少爷悲愤了,大哥二哥根本不知道他背负了什么,一气之下,放弃了形象,直接下手了。
……
吃完这一只鸡,三兄弟终于安静了下来。
“仔细想想,好像是嫩一点香一点,但是也没有特别出众的效果。”朴实的苏二少爷说道。
“不需要什么特别的效果,只要它是吃大蒜素长大的鸡,就是好鸡。”苏大少爷喝下一杯茶,“来呀,我们得列名单,邀请京城的贵公子们来咱们家吃宴。”
苏府的宴席摆得很快,因为怕再吃几天普通粮食,这鸡和猪都要瘦了,于是,连摆三天宴席之后,京城里流行的话语变成了。
“你吃过了吗,大蒜素鸡?”
“吃过了,我还试了大蒜素猪,的确是嫩和香。”
“就是有点怪怪的,怎么这畜生吃的东西跟人吃的东西一样呢?”
“嗨,这有什么,听说先朝混乱时代,有一种鸡叫八宝御用鸡,得用人参、鹿茸、灵芝、燕窝、冬虫夏草、枸杞、红枣和银耳八种食材晒干,之后再磨成粉末喂鸡呢,那才叫豪奢,这用药渣喂鸡,才算得上什么。”
“说的有理啊,就是不知道多久还能再吃一次。”
“不会久的了,有人喜欢吃,自然会有人运过来。”
“那倒是。”
其实在吃鸡宴第二天,苏二少爷已经出发去定城了——谁让苏三少爷死活不肯再去呢。
苏二少爷一去到定城,立刻便汇合了自己亲爹,苏老爷方知道在自己一心琢磨如何说服苏姑娘扩大供货量的时候,竟然错过了这样一条路子——其实是苏老爷有点爱面子和抠门,觉得入口的东西无所谓,既不像华衣美服一样炫耀他的财富,也不像金银珠宝一样可以传承,吃什么最后都是一样拉出来,这个银子没必要花,长随才没为他打探到这个消息。
而当苏二少爷来到之后,父子两立刻到同福酒家大吃一顿,品尝过之后,父子二人果断决定往平山村进行采购,最好能垄断这个买卖。
于是,平山村李族长接到了这笔匪夷所思的订单,从来没想过,家里养的牲畜,能卖得出这样的价钱——他们供货给同福酒家的价格已经很贵了,但是苏老爷竟然开价一倍。
要不是认识苏老爷,知道苏老爷是江南来的大商人,李族长差点以为这是个骗子。
“行,没问题。”李族长痛快应道。有钱赚,有什么不行的呢。
平山村的家禽买卖进行得如火如荼,而京城里豪门大户翘首以待,大家都差不多忘记了,在辽东战场上,还是战火不停。
“捷报,捷报,我军大胜,西鞑北州败退辽东城!”
“捷报,捷报,我军大胜,西鞑北州败退辽东城!”
第170章
“咱们赢了, 咱们赢了。”
平平常常的一个中午,平山村人正在田地里忙活,忽地从村口的路上传来一声声欢喜的呼喊, 有人站起来细看, 原来是早上去赶集的村人, 一路小跑回来一路喜笑颜开的对着众人喊道。
“什么赢了?”在路边田地正忙活农活的人好奇问道。
“辽东,辽东, 咱们赢了,把那西鞑和北州都打败了,咱们夺回来辽东。”赶路回来的人跑得气喘吁吁,声音却极其洪亮。
“什么?真的假的??”这下子,旁边地里,摘番椒的、拔草的、施肥的统统冒出来了, 七嘴八舌问道。
“真的不能再真了, 绝对假不了。”来人大声发誓说道, “我都看见了, 城门那报信的快马一路挥着旗子,往王府报信去了。”
“那就是真的了。天啊, 这日子……这日子总算过去了。快, 快去告诉族长, 族长在工坊里。”当下便有人喜不自胜的说。
这大半年的日子, 又是兵役又是徭役的, 赋税都重了几分, 众人默默忍耐着, 不能抱怨, 不敢抱怨,皆因都知道, 万一辽东撑不住,下一个便是他们了。现在再难,始终比家破人亡好。
如今可好了,大魏打了胜仗,夺回了辽东,他们也算是安全了。
一行人喜笑颜开的簇拥着往工坊里去,李族长正在巡视工坊,李小寒正在跟李贤东他们试验着,能不能把大蒜素的提取效率再提高一点,毕竟现在不管是青帮、苏老爷还是仁和堂那边,都催货催得紧。
至于三七止血粉,那是催也没有用的了,第一批种植的三七,差不多都挖完了,剩下的要留着留种呢。而后面那两年种的,还得再长一长,起码等开过这一茬花,药性才到位,因此催也没有办法。
工坊的师傅学徒们各司其职的忙活着,大家都很认真,很珍惜这一份活计,毕竟在家门口做事能赚到钱已经是很不容易,更何况就是因为这药他们才能免兵役,得以在这乱世中保存一家人,那再认真都不为过的。
就在大家的安静干活中,忽的庞杂的人声从远到近传过来,听着声音人数还不少——这可十分反常,要知道工坊是在村里最僻静的地方,然后族长也叮嘱过,没事不能过去,所以一向都是很安静的。
李族长的眉头都皱了起来,摆着手走出去果然见带头一帮人正走过来,临到了还不懂安静,族长心中不悦,正想出声呵斥他们,前方的人还是笑的不见眼,丝毫不惧,大声开口说道:“族长,族长,咱们大魏赢了,把那西鞑和北州都赶跑了。”
“什么?”族长大惊。
是他想到的那个意思吗?
“辽东,辽东那边打了胜仗,咱们赢了。”来人笑着肯定道。
“真的假的?你怎么知道的。”族长连连出声急问。
听到说话的工坊众人,李小寒、李贤东等一众大师傅、各位学徒,甚至连隔壁酒坊和酒坊旁边做番椒酱的王氏等人都跑出来了———今春番椒酱等生意也极好,李小寒干脆让王氏领头,把做酱的生意也一并挪到这边了。
“再没有假的了,我们看得真真的。那传信的官兵一路挥着旗子,直往定王府报信去了。城里大家都知道了。”回来报信的人斩钉截铁的说道。
“太好了,太好了。”族长喜得原地踱步,一时半会只剩下激动,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我得去里长那里确认一下,我得去里长那里确认一下。”
说完也不搭理众人,大踏步的走了。众人也跟着族长赶回去村里,这样的好消息,当然是要尽快告诉亲朋好友了。
李小寒见此,正想说点什么,忽地旁边传来一声带着压不住的哽咽。
李小寒看过去,却是村里一个在王氏番椒酱作坊干活的婶子,蹲在地上哭。
还没等李小寒反应过来,这个婶子又猛地自己站起来了,直走过来对王氏说道,“嫂子,我今天想要休沐半天,我得回娘家一趟。我……我哥我弟都被征兵役去了,我得回家跟爹娘说一声。”
“哎,你去吧。没事,你手上的活我找人替你。”王氏爽快应道。
得到王氏的许可,这婶子笑着抹了一把泪,拔腿就走,越走越快,远远的看着她竟然跑了起来。
李小寒想了想,说道,“留几个人把没弄好的处理好,其他的人,现在就可以走了。今日不上工。”
估摸着也没几个人能静下心来干活的了,不如全放了假。
“哎。”番椒坊这边的王氏、工坊的李贤东还有酒坊的李贵前几个平日的领头人,便商量着留下几个人,把必须干完的活——比如炒到一半的番椒酱,大火蒸到一半的酒精,正在切的大蒜,其他的便先回家了。
约莫大半个小时候,把最后的东西收拾完,李贤东一家三口走在回家的路上,虽然家里没有近亲被征了兵役的,但这等喜事,每个人心里都是极高兴的。
就是,“小寒啊,你在想什么?”
王氏看李小寒若有所思的样子,也不像不高兴,好像在思考什么不明白的事情,便关心问道。
“哦,我在想大军什么时候回来。”李小寒会过神来,说道。
这个问题,却是王氏和李贤东无法作答的,不过想了一想,他们都很乐观,“仗都打完了,也快回来了吧。应该过不了多久。”
是呀,仗都打完了,应该快回来了吧?被征去服兵役的父亲、儿子、兄弟,都能很快回来的吧?许许多多的人家都是这样想的,日日翘首以盼。
可是,一日过去了,两日过去了,三日过去了……当初打胜仗的喜悦过后,期望一日一日慢慢慢慢变淡,最后变成了忧虑。
怎么还没有回来呢?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呢?
又过了一个多月。
“小寒啊,你说,这被征去当兵的人何时回来呢?”李族长十分为难的说,看周边左右无人,悄声问道,“你有没有什么消息?我快要被人烦死了,村里个个都是自家婆娘逼着过来问自己老丈人、小舅子的,隔壁村的明里暗里的打听,离谱的是里长居然也过来问我,个个都觉得我能打探得出来。”
李族长自问自己哪里有渠道,唯一有的渠道便是李小寒这边,他也知道李小寒的确有一些特别快的消息。
不外乎是李族长也觉得现在这个情况有点诡异,心里不安罢了。
李小寒看着李族长,她先前的确收到了张辅的来信,思量了片刻,李小寒挑能说的说了,“王爷跟郑老将军达成了共识,认为此刻乘胜追击,把西鞑和北州打回老家去,是最合适的,一是给他们一个教训,大魏岂是他们来了便能轻易离去的,二是很快又是冬天了,如果不把西鞑和北州打散打怕了,怕入冬之后他们再卷土重来。因此大军并没有直接回来,而是继续打仗去了。”
毕竟游牧民族,一旦入冬牧草存储不够牛羊不够,南下掠夺就是必然,只有把他们打怕了,打到人少了,少到他们自己的牛羊牲畜都能活下去的时候,才不会南下。
这是残酷的□□的两方生存之战,除了血与肉的胜利,没有其他办法。
“原来是这样,竟然是这样。怪不得一直没有消息传出来。”听到是因为这个原因,族长满脸复杂的感叹道。按理来说,这是最适合的决定,但是情感来说,打仗都是会死人的,无非是更担忧亲人了。
“前段时间在整兵,因此一直隐瞒着消息。不过估摸着现在应该大军已经出征了,只是族长还是先别大肆说开,毕竟官方还没有说开来。”李小寒叮嘱一句。
族长无语的看着李小寒,停了片刻才说道,“那你还告诉我?!”
知不知道这种一个人单独保守秘密是很难受的。
“你可以告诉信和哥,信和哥一定也很关注这个问题。信和哥可是我们族里学问最高的人,这等大事一定要让他知道才行。”李小寒对着李族长,露出一个十分单纯的笑容,好像充满了信任和依赖。
总觉得怪怪的。
李族长轻轻皱起来眉头,不过又想不出哪里怪。
而且,李小寒说得也有道理,李族长当爹的,自然知道自己儿子是多关注辽东战情的。
这些事情,自己还是要细细掰碎了跟儿子说,万不能再让儿子犯先前的错误了。
想到这里,族长心里便有了主意,“行,我知道了。这件事,就止于我们两父子之口了,你也是,也小心。”
“嗯。当然了,除了族长,族里还能有谁有这种宽宏心胸、卓越远见,我连我爹娘都没有说,怕他们想不明白担心了。”李小寒轻轻的拍了一拍族长的马屁。
果然,只见李族长更感肩头责任重大,站起来说道,“嗯。我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