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又来,民间已经脱下了丧服, 青山披上了绿衣。先帝驾崩的影响仍在, 但是中军已经赶往了龙门关, 两军整合,近日连连反攻, 多有胜仗,天佑大魏,打败西鞑和北州联军胜利在望。
战事上的稳定给民间带来了极大的信心,犹如惊澜之水渐渐平静了下来,稳定开始孕育生命。
平山村后山,水青山微绿, 虽然些许地方仍然残余少许白霜, 但是春的生机已经压过了冬的萧寒。一行褐色衣裳的人行走在山间小径上, 若隐若现, 缓慢移动。
“这可是好山地,就是多年没有人治理了, 起码要先整出路来。”李贤东走在前边说。
李小寒拔开眼前的树枝, 皱着眉头, 打量这山地的地形地貌——坡地不算陡峭, 土壤成黑红色, 是好土地, 就是有一处不足。
“这些杂树要先砍掉才行, 不然没有地方种杜仲, 还有地面的爬藤太茂盛了,到时候三七抢营养抢不过, 长不大。”
只是,现在又没有电锯,也没有其他的运输工具,光靠人力,何时能把这山地整好?
“没事,灌木爬藤不是问题,我们人手够。”李贵前看着前边,随手拍拍手边的大树,“这大木头也不怕,把底下这圈树皮割了,秋冬这树就枯死了,到时候慢慢砍回去当柴烧就成。不会抢着杜仲、三七的营养的。”
也只能这样了,李小寒点头。
正想继续往前走,却见前边李贤东三两步上前,手一动,砍刀往前一挥,一个五彩斑斓的野鸡跳了出来。
可惜没有砍中。
李小寒正惋惜间,旁边老钟叔随手一块石头,快而准的砸中了野鸡头,一块好肉都没有损。
李贤东上前挥着砍柴刀劈开路,把野鸡拎了出来。
“可惜了,饿了一个冬天,瘦了点。”李贵前瞄一眼,“不过这种野鸡,味道最鲜,炖汤极好。”
“对。”李贤东乐呵呵的点头,“待会看到了采点香蘑,香蘑炖野鸡,那一口汤最鲜了。”
李小寒最喜欢吃这一口。
众人又继续往前走,忽地,老钟叔低声说道,“站住,别动。小心右边,有蛇。”
李小寒还没有反应过来,已经被老钟叔拎着袖子往左边一扯,老钟叔刀没有出鞘,向前一步,迎头将一条小儿手臂粗的青蛇拍了回去。
“还有一条,小心。”
平山村的十几条汉子连忙凝神细看脚边。
李小寒力持镇定,连忙拿出张大夫给自己的硫磺蛇药,先往自己身上撒——这里面,她进山地的经验最少,力气最弱,速度最慢。她不要想杀蛇,她最主要保住自己,就是不给大家添麻烦。
确保自己身上味道够浓,李小寒才将药瓶递过去,“大家再补一补药。”
此时老钟叔已经将另一条蛇砍杀了。
“是灰鼠蛇,没有毒,还是老钟你眼力好。”李贵后将那两条蛇挑起来,辨认道。
不过,即使没有毒,众人也依然把蛇药再涂一遍——他们进山之前已经涂过一次药了,可能山间水湿露重,把药味冲淡了。
“小寒,怎么样,有没有事?”李贤东过来低声问道。
“爹,我没事,继续往前走吧。我得看看这地形地貌。”李小寒压下心中的恐惧之意,摇摇头道。要搞事业,从来就没有容易的事情。
众人看了看李小寒,见她神色坚定,便继续往前走。
待到半下午,又遇到了一窝灰兔子,还砍了一条剧毒的银环蛇,再摘了一个背篓底的香蘑,猛兽倒没有,远远看见一只猴子,猴子比他们还怕,一下子跑没影了。
他们人多,又准备充分,倒没有损伤,只是对这片千亩山地已经有了认知,大概怎么种,如何分配,李小寒差不多心里有了底。
待回到家里,王氏一看,连忙让李小寒把雾水浸湿了的衣服换了。
“哎呀,怎么你脸上和脖子上都红了。你碰了什么?”王氏惊到。
李小寒摸摸脖子和脸,果然有点痒,隐约还有点发热和胀痛。
“你等着,我把张大夫叫过来。”王氏急忙跑出去,家里住着个大夫就是这点好。
李小寒见阻止不及,只能任由王氏跑出去,自己拿来铜镜看看现在是什么样子。
铜镜打磨得很清晰,李小寒很明显看见自己脖子和脸上红了一片,有点像过敏。
这个时候,张大夫也来了,看见李小寒的样子,细细看了看,还上手摸了摸。
“你当时没发觉?”
“没发觉,不过现在想起来,估摸当时有点痒,只是没太在意。”李小寒回想道。
“现在感觉怎么样?”
“有点发热,肿痛,还有点痒。”李小寒说道。
“以前上山有没有试过这样的情况?”
“没有,从来没有。小寒她小时候常常跟我上山砍柴打猪草,从来没有这样的。”王氏急忙说道,这大姑娘了,万一留了疤怎么办。
“估计那边山地少人走,不小心碰到不知名的毒虫了。你皮子嫩,反应大。我给你弄点草药,你糊一糊,很快便好了。不是什么大事。”张大夫淡定说道。
“成。”李小寒应道,估摸是倒霉,看来不是什么大事,“娘,我去装点热水洗一洗,洗干净了好得快。”
“好。我帮你一起。”王氏连忙道。
待李小寒洗完澡出来,张大夫的草药也捣鼓好了,就是……颇有点一眼难尽,黑乎乎的一坨,气味还十分浓烈。
“涂上吧。”张大夫怕李小寒觉得不好看,还解释说,“这虽然不好看,但好得快。”
李小寒看看这一坨黑糊糊,“我去拿块手帕隔一隔衣裳,免得弄脏了。”
无奈涂得一脸黑糊,这也不好干活了,不然这草药漱漱的往下掉,只好仰面躺在炕上。
好笑的是李小霜,人小胆子大,看见她姐一脸黑躺在炕上,嘿嘿嘿的绕着转。
“姐姐,黑黑,黑黑。”
“小霜,别踩着姐姐,让姐姐歇一歇。”王氏在旁边一边摘菜一边说道
“没事,娘,小霜乖着呢,让她旁边玩吧。我躺着就是歇着了。”李小寒说道
“小霜,乖。”李小霜真的很乖,黑黑的姐姐不新奇之后,就坐在炕尾玩布老虎。
说是歇息的李小寒,脑中却开始计算起今日看到的山地,可以怎么样处理,能种多少杜仲?能种多少三七?什么时候开始育种?在哪里育种?
想着想着,迷迷瞪瞪的,李小寒渐渐的睡了过去。
而在定城另一处,有一大家人也在计划着,自家的地怎么计划?育多少种?育什么种?
“大哥,咱们今年真的全种大蒜了吗?这会不会,太冒险了。”说话的是一个约莫四十来岁的中年汉子。
“嗯。李姑娘说一直收,那就是还收的。咱们就种这个。”被叫做大哥的老农蹲在自家的堂屋里,手下修整着一把锄头,想了一会,闷声说道。
正是帮李小寒采购大蒜的老刘头。
这一个冬天里,因着与李小寒的交易,老刘头带着自己的兄弟妻舅一起,东奔西走各个村里收购大蒜。李小寒说是有多少收多少,老刘头采购起来也十分的有胆气。加上他们本身就是做这一行的,识货,有那些人家保存不当的,糊弄不了他们,因此收来的大蒜质量一直很好。
再加上大蒜的价格一直往上升,因此这个年,他们不仅解决了生计问题,还发了一笔,存了一笔钱。可谓是峰回路转,绝地逢生了。
如今又到了春天播种的时候,刘家人往年都是种各式蔬菜,今年却有了分歧。
“可是,大哥,如今这定城里,太多人准备种大蒜了呀。咱们种菜的最知道,一样菜若是多了,便便宜到贱了。如今这满城的,谁家角落里没准备种些大蒜。” 说话的是老刘头的弟弟,平日大家都叫他刘二,“这个时候,咱们应该反其道而行,种回那精贵的菜蔬,这样子收获的时候,便能买上价钱了。”
“可是,这战事还胶着呢,咱们的客户哪里舍得吃这些精贵的蔬菜。真正的贵人,人家自有自己家的庄子供应。”刘家的小舅子说道,他还是相信老刘头的。
“中军都到了,听说辽东那边,我们都夺回两个县城了,想来胜利指日可待,大家的生活会跟以往一样的。”自从中军到了,又赢了几次之后,许多平民百姓都有了希望,粮价也渐渐的稳定下来了。
“可是听说这大蒜是用来做大蒜素的,若是打仗大蒜素岂不是更受欢迎?”刘家小舅子说道。
“这仗不会一直打下去的,但是往年定我们蔬菜的那些熟客们,丢了可就难找回来了。”刘家弟弟说道。
两人各执一次,其他人觉得两人都说得有理,一时之间不知道听说的。
“大哥,你觉得怎么样?”有人便问一直不说话的老刘头。
老刘头把锄头里松的那一块木头捶得紧紧的,慢慢开了口,“他们两个都说得有道理,我也不知道该听谁的。”
听到老刘头这么说,大家一时也为难,是呀,说的都有道理的。
老刘头悠长的叹一口气,“咱们这些人啊,看到的都是眼前一亩三分地,能走的也是方圆几里路。出了这熟悉的地方,那就不知道东南西北是什么方向,这一生就是这样了。但是,若是遇到了贵人,那就不一样,但凡贵人捎带我们一程,那都是我们不曾想过的地方。”
“年前那会儿,你们数着粮瓮里的粮还能撑几天的时候,敢想咱们有如今这日子吗?”老刘头看着几人问到。
“不敢想吧。不仅没有饿死,翁里还有了粮,手里还有了银。”
“有时候,我们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的了。不用想,跟着李姑娘走就是了。笨不要紧,跟对人就成。”
“是,大哥,咱们就跟着李姑娘走。”
老刘头一家决定的快,春耕了,地要整起来了,要留种了。
不仅老刘头一家在想这个问题,许多人家也在想这个问题。
“当家的,你开这边角地做什么?”
“种粮的地不好动,把咱家边边角角的地开了,全种上大蒜。”
“种这么多大蒜能成吗?万一到时候不收了?”
“不收了便不收了呗,反正也亏不着。若是能用,咱们赚了钱,军队那边有了药,岂不是两全其美。”
“那倒也是。当家的,你等等,我来帮你。”
其实平民百姓家还是保守的了,那富贵人家才更有魄力。
“老爷,咱们庄子里的地,今年种什么?”
“一半种粮,一半种大蒜。”
“老爷,种这么多大蒜,若是官府不收了怎么办。”
“不怕,起码今年的大蒜不怕,我估摸着,军队那边缺着呢。再说了,救命的药,可不止战场一处能用。”
“那山地里,是不是也种上那什么三七?”
“你有种子?你懂种三七?”
“不懂。”
“不懂说什么废话。李氏一族那边,有没有探听清楚,那李小寒的千亩地,是准备杜仲和三七合种的。”
“是的。那李家人嘴严实,可惜他们育种什么的,瞒不了周边人。”
“成,那我们家的山地,也种杜仲。”
好像一股风暗地里在定城刮开了,除了不能动的粮食,大家全跟风种上了大蒜、白蜡、杜仲等药材,全不考虑会不会产能过剩。
幸亏现在也没有产等过剩的问题,只有产能不足的问题。
定王营帐内,定王正在处理公务,卫兵来报,“王爷,中军郑老将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