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敢说自己不会出什么意外,不会有这个需要的时候。
于是,关于学政一案的审判,在这一股暗潮汹涌中, 被推动得更快了。
这本就是人性, 人性如此, 没有必要介怀。
而朝廷那边的反应也很迅速, 因为的确有其事,而且定城提供的证据也很齐全, 没必要为一个学政撕扯的太深, 以为朝廷真的要保这个人, 这岂不是不打自招。
于是, 不过是按一个学政贪图秘方为自己谋划钱财的罪名, 便将二品学政舍弃了。
只是, 定城既然如此不给面子, 非要将这个暗地里的较量摆出来, 那多的是其他的反击法子。虽然不能一下子将藩王削了,但是恶心人的法子多的是。
吏部又将这一年定城管辖内的即将任期届满的的官员名单划了出来, 这一年户部的考满严格了许多,许多官员的薪俸计算、攒造簿册、公过纪录,统统都重新评定了一遍。结果,自然不会是太好看。
户部重新开始加班忙碌,过年封笔之前,又有那许多空缺被发现了出来,京师许多流民匪患得到了整治,连送往辽东的军备都迅速了许多。只是如此一来,国库就差不多空了。来年分派给其他处的支援,便要慢了许多。
连督察院收到关于藩王的弹劾也多了许多,无非是定王擅自离开卫所,齐王花费奢靡。这个便算了,不痛不痒的,山高皇帝远,两位王爷都知道太孙侄子对自己是不甚放心的了,弹便弹罢。
当然,这些都是以后的事了,不过即使以后知道了,李小寒也会说,这就是他们应该付出的成本罢了,甘蔗从来没有两头甜,没有人可以既要又要。
此刻,摆在李小寒面前的说,学政的罪名定下来了,即将押送回京处理,而临走前,张辅过来问题她想要怎样处置。
“我想要怎样都可以?”李小寒带着些许疑惑有带着些许不肯定,轻轻问道。
莫非即使是二品大员,沦为阶下囚之后,也不是按国家律法制度流程审判,还能任由自己这一介平民,私自做什么?
“对,都可以。”张辅的声音带着肯定,好像说一件平常事,又恍惚带着引人堕落之意。
哦,原来真的是落架的凤凰不如鸡,李小寒心里想。
“那我想再来一遍,信和哥身上受到过的,在学政身上按照原样一丝不减的,再来一遍吧。” 李小寒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恶意,又带着一丝报复的痛快,慢慢说道。
曾经,那些从小受到文明和秩序的教育,被框在法律和社会价值里面的认知,那个法治社会穿上的纱衣,层层从她的灵魂里剥落。
她舍身赴会,挥下了权力的闸刀,成为这个时代的一员。
“好。”张辅轻声而坚定的道。
真是明亮而仁慈啊,即使落入黑暗里,也不曾罪及他人,也只是重来一遍。
所以说,这就是认知的偏差。
学政被押送回京的那一天,出发前,学政要求见了李小寒最后一面。李小寒想了一想,总得去见一见这落败的对手,见一见自己蜕变的缘由。
此刻学政已经很虚弱了,双目紧闭,靠在围栏一侧。咋看真的认不出,这是当日那个看起来严肃板正的朝廷命官。
在李小寒之前,张大夫的手指,刚刚从学政的脉腕上离开。
“这是?”李小寒疑惑问道。莫非还要张大夫亲自为其治疗?是出了什么变化?
“张大夫说他想来看一看这个病症到底是怎么样的,确保最后的症状一模一样。”张辅解释道。
其实张大夫十分有研究精神的全程参与了,甚至跟宁大夫记录的李信和的脉案做了对比,确保没有用上神药的学政,此刻已经飞快奔赴在死亡的路上。
这……疯狂的医学家,为了研究可以做出一切的狂人。
李小寒此刻对张大夫肃然起敬,决定此后得罪谁都不能得罪张大夫。
听见人声,学政费力睁开了眼睛,他的身体没有明显的外伤,但是他觉得自己日渐虚弱,但是又有一团火,从他的内脏肺腑开始烧起。
本是他曾经命人用的刑,他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浮沉宦途几十年,他严防死守自己翻船的可能,只是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在定城一个村姑身上翻了船。
如此迅速的,曾经的所有一朝全葬送。
想到这里,学政眼里浮现出不甘、痛苦和仇恨。
“我以为你应该明白,成王败寇这个道理。”李小寒问道。这不是他们这些人的规则吗?
的确是如此,只是想不到败的是自己罢了。
学政终究无力的跌坐下来。
“你这个伤,是能治好的。我族兄,如今已经能站起来了。”李小寒不带感情的说道,这就是她最后来这里的目的——给出最后的一击。
学政猛地睁大了眼,眼里带上不可置信、奢望和祈求,曾经种种对权势的追求,全变成了对生的奢望。所有人,到最后都不想死。
“可惜,我李氏的药,不救李氏的仇人。”李小寒轻轻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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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到王府朝会。
“那大蒜素到底是什么东西?还有那三七,既然有如此神奇功效,那就不能想想办法?”
纵然再无耻,朝会也没有人说出,让李小寒献出秘方。
毕竟,今日可以直接让李小寒献出秘方,明日可以让张小寒献出身家,后日可以让王小寒献出性命。
都得披上一层等价交换的文明外衣,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不然,他日谁能保证自己不是下一个李小寒。
这是所有人都会维护的规则,即使这规则有时时脆弱的,但人人都在这个规则下生活,便人人都在维护这个规则。
只是,没有人出声。
于是,张辅不幸的被点了名,谁让先前一直是他跟李小寒打交道。
“小张大人不如说一说,应如何处理?”站在这里的,能被称为小张大人的,也只有张辅了。
“我能怎么说。军备采购,无非钱财,请拨款吧。”张辅十分一板一眼。
一时间众人皆寂静。他们要有钱,还能在这里说这么多做什么,边境之地本就不富裕,太孙上位之后,还三番四次的克扣,如今大家是紧巴巴的过日子。
想也知道,这独一份的神药,价格不会便宜到哪里去,王府即使能凑一点钱,那也给不出太多啊。
“咳,就没有什么其他办法?”
“没有钱财,那唯有诰赏已替。”张辅平平淡淡的说出来。
“胡闹,她一介女子,不安心在家安心女红家务,以后相夫教子,莫非想要凭己身得诰命不成。实在是牝鸡司晨,有失体统。”当场便有那古板跳了出来。
张辅凉凉的抬起眼皮,看了一眼这面红耳赤之人,“听闻王大人母亲、夫人、女子都是安心女红相夫教子之辈,王大人倒是变出钱财、军备来了。”
你说女人不行不能,你倒是自己行自己上啊。
“张辅!你,你,你……”王大人手指张辅,颤抖不止。
“承安,不得无礼。”不得已,张震只能出面喝止自己这二女子。真奇怪,儿子不是一直坚持那一套温文尔雅的伪装吗,怎么又变成了十五六的时候,回家磨刀霍霍的样子。
张辅低头不知是给他爹面子还是其他,不再说话。
于是,在场众位大人便知道,这一次,没有以前那么便宜,不用一分钱便能拿到方子或药物了。
做在上首的定王,双手揉了揉紧皱的眉头,“承安,你去跟进一下,具体如何。”
“王爷,此例不可开啊!一旦他朝阴阳颠倒,岂不是贻笑大方,留下千古笑名。”王大人声嘶力竭,愤怒不已。
“王大人,你这样看不起女子,可千万要坚持,不要用你看不上之人的药。李姑娘说了,李家之药,不救李家仇人。”张辅满带讥笑。
“你……”王大人气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怕真的没有药可以用。
本来也有三两个欲说话之人,想要表示反对的立场,此话一出,决定还是闭上了嘴。算了,等具体商量出来再说,万一现在被张辅顶一句不要用李家之药,自己也不能硬气的表示不用就不用。
毕竟政治都是妥协,没必要为这搭上自己的性命。
塌上的定王扫视一番,只见除了气得说不出话来的王大人,其他人要么是低头无语,要么是皱眉思索,“既如此,承安与长史商量一下,上个折子吧。”
“还有没有其他事,没有就散了。”
“王爷,属下有事……”
待到例会结束,众人退下,张辅孤零零一个人往外走,连他爹张震都不想跟他走一起。
这个二儿子不知道是不是受刺激大了,现在浑身是刺,说不定不顺心了连他这个当爹的都要刺一刺,他还是不要去招惹为妙。
还是在卫所的大儿子比较好,有什么事,打一场啥都完了。
张震避开二儿子往外走,却见一个年轻人不怕死的走过去。
咦,傅家小子,他们两人不是不和吗?
张震竖起了耳朵,自家儿子武艺可比不上傅家小子,万一吵起来动了手,他这个当爹的不得上前劝一劝架。
果然,只见那傅家小子一出声便是,“张承安,你这么维护那李姑娘,是你喜欢那李姑娘?还是你还觉得自己还在六岁穿女装的时候,别人一说相夫教子你就要发飙啊?”
啊,果然,是要打起来了的。张震紧张的左右张望,很好,已经走远了,旁边没有多少人。
自家夫人有一段时间病得严重,总说二儿子是那无缘见面的大女儿,儿子是穿过一段时间女装的。
这个事情,自从二儿子逐渐长大之后,府里再没有人敢提起过,这个傅家小子一开口就提这个,自家儿子绝对要发飙的。
万一打起来他要怎么劝架。
这边,张震紧张不已,张辅倒是很平静,“傅真,听闻你小时候说要娶我,知道我是男的之后,还满地打滚哭闹了三天,你不会,现在还放不下吧?”
“放屁,老子当时才八岁,年少无知受了骗。”
“哦。放下了便好,不然我现在还揍你。”
当年张辅力气小,可是手段却不少,大两岁的傅真只有被修理的份上
许是同想起过往,张辅冷笑一声,大踏步走远,留下气得要命的傅真傅千户。
没有打起来,太好了。张震擦把冷汗,也大步离开,就说他儿子刺人得很,傅家小子一直得不到教训是,真是的。
不过儿子这马车走的不是回家的路啊。算了,不回家也好,不然怪难相处的。
没有回家的张辅,一路到了谷门巷子,根本看不到什么刺人的样子。
“有点困难,但应该能成。”
“不急,成多少算多少呗。”李小寒又恢复回原来的样子,大仇已报,她没必要为了这个一直将自己困于负面的情绪中。
张辅却微微皱眉,明明回到从前相处,他应该开心才对,但是不自觉的,他心中升起一丝浮躁和苦涩。
如今也很好,只是那个曾经直白表现出自己很累很冷漠的李小寒,好像才是全部的真实的样子。
“你怎么了?”见张辅不说话,李小寒问道,莫不是很难办?
“没什么。”张辅摇头。
“不用着急,事缓则圆。”李小寒安慰道。
果然,事情的转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