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应如何是好?”李小寒急急忙忙问道。
“为今之要,唯有先止血,然后将发热降下来罢。”韩大夫眉头紧皱。
“韩大夫,你需要用何种药材,你直说。”张辅说道。明明先前进行得十分顺利,没想到临到最后几天出了问题,心中颇为内疚。
“《玉揪药解》记载:三七和营止血,通脉行淤,行淤血而敛新血。我知道仁和堂有一株炮制好的六年三七,既如此,我们便用了。”
如今边境不平,外伤之药,多支持前线去了。仁和堂留下的这一株,也是机缘巧合。
“三七吗?”李小寒愣了一愣,然后带着点恍惚追问道,“我们自己有,新鲜的,是不是更好?”
“三七生消熟补,新鲜的当然药性最好。但是这种天生地养的药材,李时珍大夫药典称其金不换,贵重之称也,遇到就是缘分。”韩大夫对李小寒的话半信半疑,三七虽然吊命不如人参,但是在止血上更为对症,哪里这么巧刚好就有。
“烦请韩大夫先用药,我们立马回家采药过来,约莫两个时辰之后。”李小寒知道这可能很巧,但是来不及多解释。
“青竹,你帮我快马去到我家,跟我爹说信和哥需要,让他马上将野地那几株三七采过来。”
那几株是当时采割杜仲发现的三七,后来一直没有挖,留着每年育种。
“是。李姑娘。”青竹等人跟李小寒打交道良久,知道李小寒平日从无大话,立刻应道,快步离开,赶往平山村。
“韩大夫,先用其他药吧,等三七过来。”张辅说道。
他记得,两年多前,李小寒一家,第一次进仁和堂,便是卖了几株三七。
“是,二公子。”韩大夫应道。
仁和堂一碗药灌下去了,李信和依然昏迷中,偶有病中咳嗽,仍然带着血沫。
李族长看着如此,心中焦急更甚,现在只能寄希望于李小寒说的三七。
约莫两个时辰后,青竹一身落雪,踏进了仁和堂大门,不等众人开口,便将身侧的一个布袋子拿下来,从中掏出好几株三七,“李姑娘,李老爷说不知道要用多少,采了好些。这三株,是那野地里采的,这三株,是家里林地上采的。”
青竹回得急,李贤东心里没底,不知道用多少怕耽误事,又怕李小寒也出了麻烦,因此便多采了些。
韩大夫的脸上一瞬间带上了迷惑和不解,什么时候,这三七像家里菜园子一样,想采几株便几株了。
“韩大夫,你看?”
众人一同看向韩大夫。
“我看看。”韩大夫接过布袋子,拿出来看看,真正的是三七,没有错。
其中一株特别好,已经到了六年生,根肥茎壮,另外两株是四年多生,也很不错。至于其他三株,约莫不到三年,但品相特别好,几可当三年药效用。
“没错,是三七。我立刻开药。”确定是真三七,韩大夫立刻说道。
此话落下,众人开口松了一口气。
一刻钟后,一碗中药被灌入李信和口中,也有那新鲜的年份稍短的三七,被做成药泥,敷在伤处。
许是新鲜三七对症药效甚好,许是韩大夫用药高明,李信和渐渐止住了咳血。
几人稍稍松了一口气。
只是无人的地方,青竹脸上渐渐露出了犹豫为难神色。
“老钟叔,我看见了,李姑娘家里,种了一大片三七。一大片,数不清。”
青竹甚至怀疑自己看错了,但是,没有看错,李贤东带着他,急急忙忙的挖开了那一大片中的其中几株。
三七这药,太对症了。
青竹的长辈、同袍、兄弟,都曾在战场上受过伤甚至丢过命。
他知道李姑娘奉献得太多了,李姑娘一家对他们又是如此信任,说出来不过是让公子和李姑娘为难。
可是,一边是情义,一边却是人命,不是三五株,是一大片。
“你说什么胡话,哪有什么一大片,你以为家里种菜呢!”老钟叔低声呵斥道。
“我看着,就是家里有人种的。”青竹犹豫说道。
不仅是种的,还是照料得特别好那种。
老钟叔定定的看着青竹,半晌,确定青竹没有看错说错之后,也是心头巨震。
如果出自李姑娘之手,似乎种出来也不是不可能。
即使多年历练如老钟叔,都艰难的咽下一口口水,而后方艰涩说道,“这件事,一定要告诉公子。”
当夜,李信和止住了咳血,发起了高热。
高热不止。
第141章
“怎么会这样?用药了也降不下去吗?”
次日一早, 李小寒从谷门巷子赶过来,看到的就是熬得眼睛都通红了的李族长。
“吃了药,就降下去了一会, 然后又烧起来了。还是一直都昏迷不醒。”李族长疲惫的说。
“韩大夫看过了吗?大夫有没有说是什么原因?”李小寒抿了抿嘴唇, 问道。
“看过了, 说是寒邪入体什么的,我也没太明白。就是说这个高热, 如果退不下来很危险。”李族长虽然疲惫,但是一直撑着回答。如今,他能指望的也就是李小寒了。
李小寒眉头皱得愈发紧张。外伤内伤引发的高热不退,从古至今都很危险,尤其李信和在牢房里环境不好,很可能是细菌感染导致的各种炎症, 如果在现代, 那可能就是抽血查验白细胞, 然后消炎药杀菌药上阵。
可是这是古代, 没有抽血检查,没有广谱抗生素, 没有消炎药。
李小寒知道得越多, 越加无力。
两人正沉默着, 张辅过来了, 身后领着一个头发花白但是一看就保养得颇好的老人。
“这是王府的宁大夫, 宁大夫跟着王爷从京城过来, 医术上造诣颇深, 我请他过来给信和兄看一看。”张辅介绍说道。
其实, 宁大夫是跟着定王从京城退下来的御医,医术自然是高明的, 只是如今年纪大了,想要他出来一趟也不容易。
听说是从京城过来的大夫,李小寒和李族长提起了精神,肉眼可见的有了希望。
宁大夫先观察了李信和身上的伤势,然后上手把脉,半刻钟后,宁大夫又换了一只手。
把完脉后,宁大夫又问韩大夫送来时的情况如何,脉象是怎么样,如何用药,用药之后效果如何,韩大夫像个学童一样,一一汇报清楚。思考了片刻之后,宁大夫才说出其中用药的可修改正之处,然后又改了药方。
韩大夫并无异议,甚为恭敬的请教起来。
李小寒和李族长见韩大夫如此恭敬,心中已经猜测道宁大夫可能来头不小,心下更安。
“大夫,我家乡里有一个土法子,就是病人高热不退的时候,可以用酒精擦拭额头、腋下等地方,以达到降温的效果,不知这个可不可以一同试一试呢?”李小寒谨慎问道。
“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法子。”宁大夫眉间带着疑惑和不解。
张辅连忙低下头去,给宁大夫低声解释了酒精一物在战场上外伤的用处,宁大夫方恍然大悟,“哦,你就是李姑娘对吧。酒精一物我也听说过了,在外伤处理上的确有神效。料来这消杀邪祟的原理是一样的,如果你们想试,也可以试一试,只是我也不能保证其效果。”
宁大夫久居王府,多为各王妃王子看诊,对外伤处理不多,虽然听闻酒精一事,但少接触。
李小寒艰难的笑一笑,李小寒自然知道古人所说的邪祟其实是一些致病因素的统称,只是在高热不退的人群中,酒精当然有杀菌消毒的效果,但是最主要的,是通过酒精的挥发带走人体的热量,是一种物理降温的手段。
只是,现在也解释不清楚。
“谢谢宁大夫,麻烦宁大夫了。”李小寒现在是不敢得罪一个大夫,最好是吃了宁大夫的药后,李信和立刻药到病除,用不上酒精最好。
宁大夫提笔开药,交代了如何服药之后便回去了,他是王府的大夫,能出来一趟已经是不容易,自然是不可能守着李信和,看李信和的用药效果的了。
不过,幸好仁和堂还有韩大夫在,韩大夫是很乐意关注李信和用药之后的效果的。
灌了药,李族长方道,“小寒,你先忙去吧。”
他知道,每日早上差不多这个时候,李小寒是需要到府衙处教导万金油的做法的。虽然李信和现在病了,但是现在很多人,都是从远路赶过来,听李小寒的教导的,如果李小寒不去,那些人就白白等候了。
李小寒能早早赶过来,张辅能请来宁大夫,已经是很不错了。
再说,有李族长守在这里便够了,再加一个李小寒也没有太大的用处。
李小寒自然是明白这个道理的,沉默了片刻说道,“行,族长,我过去了。一旦有什么情况,你立刻派人去找我,没关系的,有什么问题我们马上想办法。”
“嗯嗯。”李族长点头。
出了门,张辅便说道,“我待会派人去平山村,让人把酒精也先备上。你还有什么要做的不?”
虽然说酒精的秘方已经献上去了,但是现成的酒精,多还是在平山村酒坊里。
“嗯。”李小寒有点恍惚,又有点魂不守舍的感觉,好像整个人心神都不在此处了,顿了片刻才说,“通知我李伯娘上来吧。”
张辅从没见过李小寒这个样子,以为她是在担心李信和,想了想,说道,“宁大夫是宫里御医跟着王爷来定城养老的,医术上有很深的造诣。”
听闻宁大夫是御医,李小寒的确是轻松了一点。想也知道,这个时代的顶级医疗资源,自然不会能轻易的请得动,毕竟现代想要挂个北京协和专家号,那也是颇费周折。宁大夫显然比那级别更高一点吧。
只是,有一些是时代的限制,的确是没有办法的。可能不用协和,就是一个普通三甲的主治,在对付这个伤后发热的情况,都能比宁大夫来得更有办法。
李小寒勉强提起精神,去府衙培训去了。她现在,在张辅面前都不想表演任何的安心或安慰之意,因为那都很假,她一点都不安心,也不想提起情绪安慰其他人。
她很累。
看着李小寒的马车走远,张辅目露担心,沉思片刻后开口道:
“青松,你去平山村取酒精和通知李族长的夫人,把她接过来安顿好。”
“青柏,你立刻赶往前线,把张大夫接回来。”
刚刚送宁大夫的时候,张辅问了一下,宁大夫不像完全有把握的样子,当然,张辅可以理解,大夫都谨慎,不会说满话,但即使是御医,也不能百分百稳妥。
张辅知道张大夫在医术一道上极其有天分和追求,如今又在战场上历练多时,对酒精的使用和外伤的处理上,张大夫说不得比宁大夫更好。
随即又想到从战场上,将张大夫这样医术高明的大夫抢回来,那跟在各路将领的心肝子上抢人没什么区别,张辅想了一想,话音里带着刺骨的冷意,“如果有人说不让张大夫回来,那就说我说的,有谁没有用过酒精救过命,没有用白蜡换过的粮食布匹,并且保证以后都不用,再来说这句话。药物而二期五二八一”
“是。”青松、青柏立刻恭声应是,不敢有丝毫怠慢和行动。
青竹低头跟在一旁,自从跟公子说了李姑娘家种着三七之后,公子只说了一句闭紧你的嘴,再无二话。从此以后,青竹就再没有得到任何吩咐,再没有离开过二公子身边。
待到中午,李小寒培训完万金油之后又来到仁和堂。
吃过宁大夫的药之后,李信和的高热渐渐下来了些许,甚至中间有一度醒过来一会,就是人不太清醒。
李族长夫人已经来了,此刻替换了李族长下来,毕竟年纪大了,李族长熬了这么久,也怕熬坏了身体。
“婶娘。”李小寒颇为内疚,毕竟某一种程度上,李信和可以说是无辜中枪,代她受过。
“嗯。”李族长夫人握着李信和的手,久久才回了一句。
几乎无话,坐了一会儿,又问了韩大夫一些李信和的情况之后,李小寒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