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这个样子？”老钟叔看见青竹这个样子，实在看不过眼，眼神责问。
“老钟叔，跟着公子快马赶过来，一时没缓过来，等我一刻钟。”青竹求饶道。
老钟叔移开了眼神。
李小寒自然没有老钟叔的眼力和耳力，所以只见眼前的张辅风度翩翩的坐下来，为两人倒了一盏茶水。
“二公子，是李姑娘问我能不能演示一下打算盘的法子。”掌柜笑着解释说。
“哦，是这样子，你先下去吧。”张辅笑着把茶盏递给李小寒，方问道，“你怎么要学打算盘了，先前我看你基本不用的。”
“回到村里去了，准备教一些小姑娘学一学，便想看看。”
“哦，我看看。”既然是教小姑娘，那李小寒必然是做了准备功夫。
李小寒从旁边拎起一把算盘，递给张辅，张辅接过去，愣了一愣，这么粗糙的算盘，他还是第一次见。
不过很快便想明白了李小寒的用意：用这么便宜的算盘，村里的姑娘们心里才会更自在一点吧。
“李姑娘这算盘挺好。”张辅伸出修长的手指，一边拨弄算盘，一边说道。
似玉非玉，纤细修长而又不乏力量的手指一颗颗的拨弄算盘珠子，把这三文钱一把的劣质算盘都带上了一层质感，只是，偶尔手指翻飞间，露出来的伤痕便显得十分刺眼了，“你这手怎么伤到了？”
这伤痕，细细小小的，不像是外伤，反倒像是自己弄出来的。
张辅手一微微一顿，没有抬头，李小寒只看见张辅略略往上勾起的嘴角，乌黑浓密的睫毛盖住了眼眸，感觉回答的语气甚是温柔，“啊，最近在学一点新的东西，一不小心弄伤了手。”
还没等李小寒继续追问，张辅已经开口跳过这个话题，“打算盘的加法一上一，一下五去四，一去九进一……”
李小寒连忙收起了心神。
待到半下午，吃完了点心，喝完了茶水，两人终于把这算盘教学完了——李小寒有前世珠心算的基础，张辅以为她先前跟李贤东或者其他人学过，只是学得零散，如今才学得这样快。
可惜学得也太快了点。
府城外，斜阳暖照。
“虽然说是要到入冬的时候了，但总感觉今年比以往冷的更厉害一点，你要多留意了。”李小寒提醒道。
冷冬，能带来的影响太多了，比如某些久病的老人，很容易过不了冬。即使有滔天的富贵权势，有时候也躲不过命。
“我知道了。”张辅应道，以往李小寒在为冬日里的战事担心，“放心，粮草军需都按往年的准备好了。”
李小寒神色复杂难明，最后保存自己的念头仍然占了上风：她不可能在一个封建帝制的国家里，跟人说，你们的皇帝活不过这个冬天了。
秘密，只要被第二个人知道了，就不会再是秘密。
她的命，不能掌握在别人的手里。
于是李小寒艰难的笑了笑，“那就送到这里吧，我先回去了。”
“嗯。一路小心。”
为什么看起来这么难过。
张辅坐在马上，看着李小寒和老钟叔的身影疾驰而去，最后不见了踪影。
黄昏落日，落在他的身上，连影子都带上了疑问。
只胸口那一支没有做完的发簪在微微发烫。
第132章
从府城回到家, 李小寒才发现族长已经在自己家里了。
“你回来了，族长在堂屋里等你一会了。”王氏迎上来，接过东西, 悄悄给李小寒通风报信。
“娘你帮我把东西放好, 我待会再整理。叫何大娘给我们上点热奶茶。”李小寒笑道。吹了一路冷风, 她想喝点热乎乎的。
“成，你去吧。”见李小寒并不担心, 王氏也放心了。
李小寒走向族长，“族长怎么在家里等我，多费时间。你说一声，我回来过去族长家便成。”
“没事，料着你也差不多快回来了。”其实族长预计的时间是差不多的，只是没想到李小寒在府城学打算盘所以晚了一点, 不过族长也不是很介意就是了, “刚好我可以看看你们这次整出来的东西。”
李小寒顺着族长的目光看过去, 那是她们学认字的黑板。黑板左边一列是大家的名字, 右边今日的内容，黑底白字十分的明显, 还没有擦干净。
往日她们都是早上来的时候再核对一遍自己昨天学的内容, 看看过了一晚之后自己有没有记错记漏, 如果有赶紧纠正过来, 等李小寒出来前再擦得干干净净, 方便写上新的内容。
“族长看出来了什么？”李小寒笑着反问, 把球抛回去。
“这板子, 很实用啊。”族长感叹道。
“对的, 很便宜很方便。”李小寒盛赞板子。黑板多好啊，几千年智慧的结晶, 在建国初年扫盲中发挥了非常好的效果。
李族长停了片刻，方慎重开口，“你是怎么想的？”
“就你看到的这样想，没花什么钱，没耽搁什么事，就这样先干下去吧。”李小寒也正经答道。
李族长沉默了半晌，“也成。那就先这样干下去吧。族里支撑不起两个族学，你既然有这个心行这个好事，那你便委屈一点，能者多劳罢。”
顿了一顿，又说道，“要有什么需要，你来找我。”
李小寒立马接道，“那族长你说的啊。万一到时候有那当爹娘的目光短浅，非要把闺女拉回去，你可得承担起这个责任来。”
虽然目前还没有，但所以不能保证以后没有。万一真出现了，李小寒毕竟年纪小辈分小，李族长能出面是最适合不过了。
“成。”族长在族务里打滚多年，如何不知道这些家事最是磨人难调解，不过还是答应了，就是提出了一个条件，“你这什么的？给族学里也做一些？”
李小寒抬头看看族长，眼光不错啊，不过，“哦，黑板和粉笔啊，姑娘们帮着做的，等几天吧，特别费功夫。这可不是免费的，我要三字经百家姓和算经各一本。”
“好。”族长不疑有它，这黑板粉笔看着应该就不简单，三字经百家姓算经嘛，给就给了，让德有他们再抄一本就是了。
双方达成协议，李族长满意离去。
晚上，一家人吃完晚饭，李小寒开始分派府城买回来的东西。
“族长找你说什么？”王氏看着李小寒打开从府城带回来的大包裹，好奇问道。
“就白天其他姑娘过来学字的事情。”
“族长反对？”王氏担心。
“不反对。我看着他心里是赞成的，只是这个事情不好用族里的名义，钱不够，人也难处理，族长估计是想先让我试试水深水浅。”李小寒说道。
李族长的担心其实很有道理，不仅仅是钱的问题，其实现在花费的钱很少，是一个家庭能不能空余一个劳动力的问题，是大家意识里学这些东西有没有用的问题。
“哦。”王氏似懂非懂，不过她考虑的只有一点，“你怎么想呀？”
“我可以啊。先做下去呗，能做多少做多少。”李小寒转头问道，“娘，你想不想学？你想学一起来嘛。刚好我明天开始教大家打算盘。”
“我这一把年纪了，哪里还有空跟小姑娘一样。”王氏不好意思的说。
“你管这么多，咱们家缺了你那一个多时辰的功夫？我爹不让你来？都没有嘛。你想来就来，别说其他。”
“那……那我就一齐了？”王氏犹豫的说。
“来，一起。”李小寒笑道，“给，看看，我今天买了五把算盘。”
“我看看。”王氏接过来细看，丝毫不觉得这三文钱一把的算盘粗糙，“这可真好看。你今日去府城就是买这个？”
“我还买了其他东西。娘，这是我给你买的面脂，天冷了，这用着好。还有手脂，可以预防冻疮的。”既然去了胭脂堂，那就不可能只买一盒面脂了，李小寒如今也不缺这点小钱。
不料，王氏缺却头也不抬，“先放着吧，待会我再拿走。”
李小寒只看着王氏把那五把算盘翻来覆去的看——五把一模一样的算盘有什么好看的，还值得看来看去，不都一个样。
于是，次日，王氏加入了她们的队伍。
后来赵氏和马氏也来凑一凑热闹。
再后来，左邻右舍又有了更多的小娘子加入来了，这个小学堂变得越来越热闹，李家的堂屋快要挤不下这么多人了。
十月中的一天，李小寒睡梦中觉得很冷，睁开眼，世界还是漆黑一片，然后隐约听见有人声。
“娃他爹，这天怎么突然就冷了，地里庄稼可怎么办？”这是王氏带着恐慌的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中飘荡。
一层更深的冷与战栗从心头升起，李小寒立刻就惊醒了，农业社会，骤然的天冷，不仅容易冻伤人，也容易冻伤冻死植物。
此刻，暴露在田野之上，最危险的是冬小麦，这一季的主粮之一。
李小寒一骨碌的爬起来，摸黑推开门，李贤东和王氏二人已经在堂屋里点上了火盆，摇曳的火光照亮了他们脸上那种恐慌和担忧。
“爹，娘。”
“你怎么起来了……你这个瓜娃子，你赶紧回去穿好衣服，你小心冻坏了你。怎么这样子不懂事！”王氏一叠声的说，已经站起来想把李小寒往屋里推。
李小寒这才觉着，真冷啊，冷得混身寒毛都竖起来了。
不用王氏把她推回去，她自己三两步的跑回房间，砰地一声关上房门，摸黑点亮了蜡烛，打开了衣箱。
蜡烛是正宗的白蜡，今年白蜡产量大增，张辅说怎么都要给李小寒带一些回来，平日里李小寒也不怎么舍得用，如今是顾不上那个了。
翻找出厚棉衣，李小寒赶紧把自己紧紧包裹上，这才又跑出房门。
李贤东和王氏还在火盆边坐着，看见李小寒穿了棉衣，王氏伸手探了探棉衣的厚度，这才不说什么。
“爹，现在怎么样？怎么办？”李小寒担忧的问。
她知道的林木幼苗防止冻害的方法大部分根本用不上，温室大棚和喷洒芸苔素哪一个都没有办法实现。
李贤东沉默了片刻，回答的声音像是刀片从嗓子眼里刮出来的，“今年这天冷的又早又突然，麦地里的防冻水还没有浇上。得等天亮了，看看情况再说。”
李贤东这个脸色，跟当年发现张地主家儿子冬小麦都播晚了，整整十亩地的麦苗都冻死了差不多。
可是，当年只有十亩，如今所有的田地都基本打个措手不及。
李小寒看看天，天上还是漆黑一片，半点繁星也无。她也看不出来现在是什么时候。
“娘，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李小寒问。
“约莫是寅时初。”王氏抬眼看看天色。
李小寒心中换算了一下，那就是凌晨三点多。
火光摇曳，偶有柴火噼里啪啦一声响，打破这死一般的寂静。
“爹娘，先回屋里躺着吧，这天一时半会亮不了了，得养好精神白天才能干活。”
李小寒劝了两次，李贤东不死心的看了天色，的确还是漆黑一片，最后脚步沉重的站起来熄灭了火盆。
虽然说李小寒把李贤东和王氏劝回房了，但她自己也是躺在炕上，没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