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和哥,你还是要注意身体啊。尤其还有十来天就秋闱了,你这个时候倒下了,岂不是前功尽弃。这个时候,你就应该吃好睡好,好好保养身体,不然没有一个好身体,什么都别说。”李小寒一边劝说,一边给李信和递过一个特别大的食盒,这是吩咐晴明宅子的厨娘准备的。
李信和接过食盒,递过了一个空盒子,故作轻松之意说道,“知道了。年纪小小,颇像我娘。我会注意身体的了,这些都是先前瘦的,这几天开始,已经恢复正常的作息了。”
李小寒翻一个白眼,“要不是伯娘叮嘱我,我还懒得管你。这么大的一个人,自己一点都不懂事。诺,还有这个万金油是给你的,白日里学得疲累的时候,可以打开来抹一点在额头上,有提神醒脑的效果。不过晚上别用这个熬太晚啊。”
李信和把食盒放地上,然后打开李小寒递过来一个布袋装的三个小盒子,拧开其中一盒,细嗅一嗅,然后又抹一点在额头上,马上笑了,“这个好。特别好用。”
“好用就行,你留着用吧。我走了。”李小寒也忙,李信和这么大一个人了,说两句就行,他自有自己的主意。
“嗯,你去忙吧。”李信和说道。
李小寒便上了马车,马车渐渐远去。李信和站在门口,出神看了一会,好像想着心事,过了好一会才提起食盒回去。
大家都这样努力,前路越加艰难了,他如何能放松。
回到寝室,李信和面上已经换上了轻松的神色,“恒弟,小寒又给我送吃的来了。她送得多,一起来吃吧。”
往日并不客气的林恒,此刻焦急的说,“信和兄,你看到我那些话本没有?”
自从《白蜡之光》后,林恒还写好几个话本子,或多或少都与定城的特产有关,因此一直有着良好的合作关系。
“是不是先前让你签名那一叠,昨日,你不是交给书铺子来取货的人了吗?”
李信和见林恒把床上书堆翻得乱起八糟一片狼藉,说话间仍然还在埋头翻找,语气又特别焦急,连忙放下食盒过来帮忙。
“是不见了什么东西了吗?长什么样子的?”
“挺薄的一个小册子,还没有写完的。放哪里了?放哪里了……”
“是你先前说写得不好要销毁了的那一本吗?你想一想,最近一次看见是什么时候?”
李信和知道林恒前些日子写了一本话本子,只是后来又说写得不好,要销毁掉。
只是为何拖到现在?不像林恒性格呀。
既然要销毁,那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为何又如此着急?
林恒直起身来,皱眉思考,忽然脸上一片恍然神色,“信和哥,我好像,误当成样书送出去了。我去找回来。”
说完林恒也不等李信和回答,拔腿往门外走。
看他这个样子,肯定是很重要的东西。李信和心想,大声喊道,“你小心一点,慢点也没有关系,我帮你向书院告假。”
“哎。”林恒的声音从门外传回来。
出到书院门外,林恒终于寻到了一架牛车,又过了小半个时辰,终于来到了一直合作的书铺子。
这个书铺子,后来为了出版话本子方便,张辅已经收购了。因此林恒对这个书铺子也颇为熟悉,毕竟他是写手,此刻只希望还来得及。
“掌柜,我昨日送过来的样书,能不能还给我看一看,我好像送错了。”林恒气喘吁吁的问。
“已经送走了。”掌柜有点心虚的答道。
“送到哪里去了?还给我,那本交错了。我把钱退给你。”
“在我这里了。”张辅慢慢的从内室走出来,看着林恒,眼神晦暗不明。
“还给我!”林恒慢慢平息了喘气声,挺直了腰杆,直直盯着张辅说道。
此刻,两人再不见以前共事的和谐,甚至连陌生人都不如,敌意弥漫。
“你收了钱,交了货,签了字。那就不是你的东西了。何况,你不是交错了,你是写错了。”
随着张辅的话音落下,林恒的脸色越加苍白。
“听闻你寄居母家,你母亲早早给你相好了你母家表妹,这些日子隔三差五的给你送饭食,那就不要再牵扯上其他人。再说,其他人对你并无半点这种心思。她是一个值得尊敬的人,并不是你应该写在话本子里的对象。”
林恒的脸色变得更加的惨白,最后说了一句,“我并不是这样想的。这段时间忙乱中出错了。既如此,便麻烦张二公子处理了吧。”
“我不希望,以后再出现这种事情。”
“不会再有了。”林恒僵住片刻,转身大步离去。
张辅看着林恒离去的身影,眉头皱得极紧,眼里带着怒意。
“二公子。”掌柜低低问道,他不想招惹此刻明显不悦的二公子,但是二公子一直站在门口不动,他没有办法啊。
“从此以后,林秀才送过来的话本子样稿,先送到将军府让我看过之后,才能印制。”
“是。二公子。”掌柜应道,刚刚明显是二公子跟林秀才是不知道因为什么事闹掰了。
眼看着二公子吩咐完这件事之后,带着怒气大踏步离去,掌柜心里更是提醒自己,一定要重视重视再重视。
“公子?”守在门外的青竹见公子神情不悦,低声问道。
“回将军府。”
“是。”
两行骏马急行疾驰,一路上认得的人心中暗暗猜测: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二公子骑马这样急?是前方军情有变?
回到将军府,张辅将自己锁进书房了,面色紧绷,浑身气息极其不悦,却仍然坐直在案桌前,摊开那一本薄薄的书册子,一页一页的翻阅。
不过是一个寻常的爱情故事,穷书生与隔壁村女子,最后因缘巧合,佳偶天成。
只是,太像了,描写得太像了。
“白姑娘长着一双乌黑的双眸,像盛满了隐隐星光,又像装满了春日希望。”
“永远都生机勃勃,最艰难的境地里,也不曾放弃过希望。好像在她身边,一切艰难困苦都会过去。”
“喜欢吃各种好吃的,喜欢偶尔睡一睡懒觉。天冷的时候便有些许不想出门。”
“一手厨艺甚好,却并不藏私,所有人都喜欢这个小娘子。”
……
张辅越看,手越颤抖,但是却并不停止,好像强迫自己,仍然不紧不慢的继续翻阅。
言为心声,起码所言是那一段时间里的心声。写书的人,对书里这个女主角应该是充满了自己都不曾察觉的仰慕之意,不知不觉中才会把她写得这样美好而细致。
这个女主角,细致具体到就像一个活生生的人的投影。
到最后的时候,写书人发现了,看书人也发现了。
他怎么敢!他怎么配!!!
他一个差不多默认订了亲的人,居然敢起这样的心思。
万一书稿印制出来之后,周围熟悉的人看出来怎么办!
从来女子不易,这个话本子传出去,流言蜚语哪里管人清白与否!
张辅只觉得自己心里充满了暴虐的心思,好像父兄战场上杀戮的本能在自己的身体里横冲直撞,只想把这本书和起了这个心思的林恒本人统统掩盖掉,完全忘记了林恒是交错稿了,忘记了林恒想要找回来的。
第118章
从烈日当头到日落黄昏, 最后整个书房内仅余些许光影模糊可见,张辅端坐案桌前,终于慢慢的、一丝一缕的把心中横冲直撞的暴虐情绪收起来, 藏回自己的身体内, 起码表面上看起来, 又恢复回了那个翩翩贵公子样。
“二公子,夜了, 要不要让人给你上晚餐?”门外青竹担忧的问。
他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只约莫猜到公子大概跟那林恒发生了矛盾。
只是林恒这一个人,何德何能让公子怒形于色?
青竹猜不透,便不敢劝,只是现在公子已经坐了一下午了,再坐下去, 人都要麻了。
“公子, 李姑娘常常说, 身体是一切的本钱呢, 再怎么样,也得先吃了饭再说。”青竹又试探的朝里面说道。
过了片刻, 门里终于传出来了声音, “晚饭先不用, 拿个火盆过来, 点上蜡烛。”
“是。”青竹松了一口气, 只要能动就行, 晚饭稍晚一点也没有关系。
火盆很快就送上来, 将军府烧的碳自然不差, 火盆里明亮的火光跳跃着,张辅一页一页的把那话本子撕下来扔进去, 最后烧得只剩下些微灰烬纷飞,再无其他痕迹。
绝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看到了。
谅那林恒也没有胆量再写第二本。
张辅的眉头稍稍舒展开,然后又皱起来。
只是不能再让他跟小寒见面了。
就让他跟他那个默认的未婚妻,紧紧的锁死了吧。
张辅心中慢慢思量着,如拉网过筛的在脑内扫过一遍,确保这件事,再无其他遗漏,思索如何处理,才能一点都不会沾染上李小寒。
“公子,把晚饭给你送到书房来?”青竹把火盆端下去,低声问道。
“送上来吧。”张辅淡声说,他可得有一个好身体,才能做好这些事情。
将军府的晚饭早已备好,青竹一声令下,上得很快,味道也很是不差。只是张辅每一口饭的频率,都是差不多的,尝不出什么美味,看不出什么喜好。
有一个人不是这样的,张辅一个晃神想起中午那一顿,跟李小寒一起吃饭,总是更有滋味。好像每一顿饭都很好吃,这一刻活着很美好。
张辅暗暗叹口气,略略加快速度,解决了这一顿晚饭。
餐盘很快被送了出去,青竹知道自家公子心情不好,收拾好之后,识相的关好房门,站到外边等候召唤。
书房内又再只剩下张辅一人,和静静燃烧的蜡烛。
打开文书,明明应该处理今日堆积的公务,张辅却不由自主的盯着燃烧的白蜡出了神。
如果是定城哪里烧的白蜡最多,第一是晴明巷宅子,第二是将军府书房——因为他们已经不满足单一香型了,晴明巷子里一直在调试各种混合香型的的香薰蜡烛,而匠人们初步试验通过后,会将蜡烛送到张辅和李小寒处,他们试过确认之后,才会正式批量生产。李小寒不喜欢熬夜,熬夜容易长不高,因此这个事情大多数时候是张辅在做。
比如今日这一支蜡烛,就是其中的一支试验蜡烛,前调应该是香软甜蜜的玫瑰香气,中调加了许多的广藿香。但是广藿香好像加多了,多了便显得苦,只闻到浓郁的苦涩,间隙才有若隐若现的丝丝缕缕的甜。
正如张辅此刻的心情,在这寂静的夜色中一览无遗。
其实已经瞒不住,为什么自己一眼就看了出来,无非是自己也有这样的心思。
从前蠢钝未曾发觉,抑或是潜意识里不敢承认。
张辅略略带出一个苦笑,自己相比林恒,又能好多少。
繁华富贵之下却是降将一家的身份,没有选择的只有一条路走到黑,看似花团锦簇却如同走钢丝,过了才是位高权重,坠落了就是万丈深渊。
李小寒不是这样的人,她谋事从来在稳,一步一步走得很踏实。名利富贵对她的诱惑并没有那么大,无论在哪个境地里,她都能活得好。
其实最主要的是,张辅心里很明白,李小寒对林恒无意,对他难道又有意?!
所以不能暴露,不然连现在所拥有的都要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