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月末得回家一趟,就是酒坊房子启用那天,我得回去参加。酒坊得挖一口深井才行,不然到时候水不够用。”
清明的时候族长就跟李小寒提过这件事,但是当时李小寒不确定能不能抽空回去,毕竟白蜡虫要在芒种前全部定叶上树。如今看来,再忙都得回去才行。
“嗯。”张辅一边记下李小寒说的方法,一边点头,“到时候我跟你一起过去吧。”
“也成。到时候把青帮主一起叫上,毕竟是开张大事,人齐了好看。”
“……行。”
莫名的觉得青帮主有些多余。
***
几日后,定城边境线。
“这就是承安和李姑娘传过来的消息?”定王拿这案头薄薄的一叠文书说道。
这一叠薄薄的文书,看起来很轻,定王却觉得重若千斤。
“是,走的是军中加急密道。属下不敢耽误,连忙送过来了。”下方的张震恭敬说道。
“你看一看。”定王随手将文书递过来。
张震也将军也想知道自家儿子到底递过来何种消息,让王爷的脸色如此沉重,万一出了什么篓子,做人老子的也只能给自家儿子兜一兜底。
只是,看完之后,张震将军眼睛睁得如铜铃大,这已经不是自家儿子的问题了,“王爷,事情如此重大,他们年轻人,是不是再查一下稳妥。”
“不用查了,我相信承平他们。其实你也有感觉到的吧,这些日子,前线的压力有增无减,很可能更北边那边是出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问题。”
“看来,我这日子不轻松了,说不得,要向我那太孙侄儿,低一低头。”
“王爷……”
“不必再说,命人集合,商量对策吧。”
“是,王爷。”
第115章
泰和二十五年, 八月,时至初秋。
一艘暗标着苏字的大船从江南出发,沿着大运河, 一路北上, 行至涿城, 在陆地靠岸,停留了好几日。船上的管事熟门熟路的下了船, 请了车马队,将船上的货物卸了下来。
“管家,我们就这样将所有货物卸了,既没有大量的家丁护卫,也没有其他人来接,安不安全?”
说话的是跟着船队下来的一名青年, 头戴白玉冠, 穿着一声桑青色绸缎衣裳, 绣着富贵团花图案, 银色的暗线在阳光下若隐若现,说不出的低调又富贵。
管家心里暗暗吐槽, 三少爷, 凭你这一身穿戴衣裳, 这个时候再来担心安全是不是太晚了。
不过转头一想, 三少爷头一次出来掌事历练, 偶有小小错漏, 才更显得他们这些老仆人的作用。
因此, 管家头更低了些许, 语气更显恭敬,“三少爷, 你有所不知,下了船,再过不远,便是定王的封地了。这一片,已经被定城军队拉筛子一样的筛过,再安全不过了。而且,定城那边放下话来,敢劫从江南到定城的商队,要问问有几条命够定城追杀。所以绝不会有那不要命的山匪敢在这里劫咱们的。三少爷放心即可。”
“哦。”三少爷恍然大悟的点头,不过很快又绷紧了自己略带青涩的面容,正色道,“出门在外,再安全的地方,我们也要多加小心才是。这次父亲委我以大任,这一次的交易不容有失。”
三少爷,你不知道,就是因为这边安全,老爷才放心让你的第一次出行之地选这里的吗?!不然你以为夫人如何会同意?
虽然心内吐槽,不过作为一个成熟的仆人,管家自然是知道什么应该说,什么不应该说的,语气只会更显恭敬,“是,三少爷说的是,我现在叮嘱下去,务必更加小心。”
然后,挥一挥手,将护卫头子召唤过来,叮嘱一番。护卫头子听了,连连点头,回去吩咐下去,原来略有些松懈的护卫队,又严谨了起来。
只不过,在无人知道的地方,不免有了些窃窃私语;
“怎么的,戒严了一路,好不容易到了这个地方了,想着能放松一下,怎么又要戒严了。”护卫队一个略显年轻的声音低低抱怨。
“小声一点,老大说了,这是是三少爷第一次出远门自己做生意,一定要保持良好的精神面貌,不然小心三少爷不满意,回去告大家一状。”一个稍微成熟的声音道。
“好吧。”这一声好吧应得不情不愿。
“放心,就是这一段路,过不了多久,三少爷便没有心思搭理咱们了。”
果然,正如年长的声音所说,三少爷很快就被其他的东西分去了心神,无暇再顾及小小的护卫队。
“这定城附近的路,都这么宽敞平坦?不是说,定城附近,边关之地,大部分是个穷山疙瘩吗?”三少爷坐在马车上,只觉得行路十分平稳,掀开车帘一看,车下的黄泥路坚实又平坦,比他们江南周边的一些路虽有不如,但是也十分方便了。
“三少爷,只有这一条从运河下来通往定城的路是这样的,据说定城那边的人说,要想富,先修路,因此费了大力气把这路从定城修到运河口。”管家解释道。
“这话虽然粗俗,但是细细品来,也是道理。”三少爷点头。
“可不是,定城出货,只收粮食和酿酒,这两样运输都不方便,路况不好的话,那就更难了。如今这路修得好,这不用银两,我们运粮过来也成,就当做两笔生意了。”管家说道。
“是这个道理。听闻定城粮价很贵?”
“比我们江南贵多了。听闻他们今年还受了旱灾,收成不好,因此粮食在定城大受欢迎,我们用粮食来换,比用银子来换实惠。”管家解释道。
“嗯嗯。”三少爷点头,也不问为何定城粮价高企而不平粮价。毕竟能独自出门来定城做生意,临出门前他爹还是告诉了他一些道理的。
据说今年定城附近受了旱灾,朝廷天天收到定王爷的哭穷哭难折子,只是朝廷一直按而不发,只是减免了定城附近受旱灾地区的赋税——都受灾了,能收上来的也有限,干脆免了,免得朝廷名声不好听。
不过常平仓赈灾粮是不用想的了,据说户部尚书当庭历数定城附近受灾并没有严重到开常平仓的程度,再翻家底直说朝廷也没有余量,让定王自己想办法,熬一熬过了这个年关便好。
定王能有什么办法,于是只能从江南购粮。
就这,还有那迂腐的文官说定王挖朝廷的墙角,掏空江南存粮,一旦江南有事,定王就是罪人。
据说后面那个大朝会,定王快马加鞭送来一封万民血书,字字血泪与哭诉,只说得那文官草菅人命,置定城万民于水深火热不顾,不仅不伸缓手,还断定城万千平民唯一生机,一肚子圣贤书读到狗肚子里,应该被刻在史书上受尽世代辱骂。
只说得那文官当场撞了柱才完事,至此,再也没有人敢嘀嘀咕咕。毕竟,抿心自问,没有一个人敢说自己能顶住来自定城的万民血书。
至于江南,江南倒也无所谓,旱灾江南没啥事,粮食他们大大的有。他们也不想背这个置定城百姓于不顾的坏名声。
最重要的是,定城有几样好东西,是其他地方没有的,是所有人都想要的,这就是:定城的酒,定城的马,定城的光。
定城的酒是指定城的灼心酒,这个酒,只需要小小的一壶,就可以达到那些文人墨客需要的小醉微醺的灵感之境,比起之前那灌一肚子酒频频出恭,不知道风雅了多少倍。
定城的马,就是指定城收割的西北之地的骏马,毕竟定城与那草原接轨,定王麾下时时有好消息传过来,西鞑没多少钱,但是西鞑的马是真不错。定王打仗,也不算没有一点收获。
定城的光,就是指白蜡之光。这小小的一枝蜡烛,已经成功打入了高门大户的日常所需,比起以往那烟熏火燎的蜡烛,这又洁白又馨香的白蜡中不知胜过了多少倍。
据说,现在有一句话,叫做“骑最快的马,喝最烈的酒,点最贵的香,才叫痛快来人间一趟。”
就为这一句话,从江南到定城的行商络绎不绝,只是不管是马、还是酒、还是光,都贵得不得了。
江南采购所得的货物,再分销到各地去,最大的分销地就是京城。因此,江南与定城的交易,属于禁也禁不了的、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交易。
如今,听闻今年第一茬的白蜡收获,因此苏三少爷便被赋予重任,来争抢这一块蛋糕。
也不是苏老爷放心三少爷,这么重要的事情就派了三少爷当大任。而是真神了奇了,定城这些玩意居然还限购,一队商队一次只能购买限定的份额。
据说,不能形成垄断,不能受制于某些大商家。
因此,要想源源不断的有定城的货,那就必须源源不断的来跟定城交换——苏三少爷这一次看似带足了分量,其实真万一出了什么事,也就是一次的分量,不至于让苏家伤筋动骨。
苏三少爷总觉得定城这一切,想一想,好像都挺正常,但是再想一想,又极不正常。只是,一时半会之中,想不出其中深意。
只记得他爹出门的时候说,让他去到定城之后,多看,多听,多想,以后会受益终生的话。
就在苏三少爷的沉思中,车马缓行,一路上果然如管家所说的太平无事,在黄昏日落之前,终于到了定城大门。
城门高耸,墙上多是斑驳修补的痕迹。定城的城墙并非本朝所建,往前回溯几百年前,从前朝的前朝开始,定城便是抵御北方入侵的重要守关之地。本朝开国没有多久,定王分封至此处,于是这座城市便渐渐被叫做定城。
这些历史的痕迹,更像是定城的勋章和骄傲一样:屡经战火,但是依然骄傲屹立如初。
“三少爷,咱们家的文书证明呢?”管家走过来问道。
苏三少爷从怀里掏出一叠文书,这是跟定城的约定证明,凭此证明,可以以定城交易约定份额的商品,不管是白蜡,还是美酒,还是快马,当然,也可以获得一些优待。
比如此刻,管家从三少爷手中拿到文书证明之后,小跑到前边递给城门官,城门官验证过之后,他们这一对人马很快从排队进城的人里面出了来,有官差上前检查过他们的货物,确定没有问题之后,指挥着他们进城去了。
毕竟他们是带着粮食和原酒过来的,如果因为排队等候耽搁了进城,即使没有劫匪,不小心撞了倒了也是麻烦。
定城人对这些从江南而来的客商得到的特殊待遇毫无意见,排队的众平民、马车或官轿,纷纷为这一对行商让出来道路,示意他们先行。
正是有了这些江南而来的行商,定城才有了可以活命的粮食,才有了源源不断的活力。
苏三少爷第一次得到这样的优待和敬意,虽然他们家一直有钱,但是士农工商,很多时候他们在官衙士子面前还是低人一地。
但是刚刚,他分明看的清楚,为他们让路的,有两座轿子,那是官轿。
枣红色轿子,轿顶用银,轿盖用皂色,四人轿夫,四人杂骑,那是官员及家眷的轿乘规格。朝廷里明文规定,不得逾越。
苏三少爷想一想,那里面坐的,很可能是藩王府属官或者家眷。
从前只有他给这些人让路,从没有想过有一天,这些人会给他让路。
一时之间,苏三少爷年轻的心,竟然有点微微的湿润,然后又更激烈的跳动。
进了城门,沿着南街大道,一路往前行,他们这些江南来的行商有专门安顿的地方。
苏三少爷掀起窗帘看着这定城的一切,他现在对定城好感度很高,只见路上许多那挑担的背篓的推车的人络绎其中。虽然说定城正在经历旱灾,但是苏三少爷所见之处,未见太大的饥馑之色。
车马行经官衙门附件,定城的官衙并不算太富贵,只是旁边围着许多的人群,很多的平民挑着担拍着队,人群最前方是一个绿色衣裳的女子,好像正在对着人群讲解什么。
距离甚远,看不见那姑娘长什么模样,只觉得应该年纪不大。
“管家,那边在做什么?”苏三少爷见人群久围不去,忍不住好奇问道。
“回三少爷,那边是白蜡姑娘,白蜡姑娘在讲解制蜡的事宜。”
第116章
“白蜡姑娘?”苏三少爷眉头轻皱, 疑惑发问。
“是的,三少爷,就是李姑娘。”管家解释道。
能被叫做白蜡姑娘的李姑娘, 即使第一次从江南到定城, 苏三少爷也知道唯有那一个李姑娘了。
“那她现在在教什么?”
“定城人工养殖的白蜡开始收获了, 白蜡姑娘在教大家如何制蜡。据说这白蜡收回来当天最好熬煮成蜡,不然会变质, 因此白蜡姑娘便将制蜡法教给定城所有人。”
“就这样教出去了?价值万金的制蜡方法?不怕最后这法子烂大街?”苏三少爷惊到,虽然一直有听说这传闻,但是真正看到的时候还是不敢置信。
“嗯。据说从一开始就教出去了,从白蜡幼苗的培育方法,到白蜡虫的养殖方法,到如今收成之后的制蜡之法。”
管家如果不是多次行走定城, 亲眼所见, 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怎么会有人这么傻, 又这样的傻得令人敬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