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问题。”林恒还能怎么办。只是恍惚有一种错觉, 自己好像被牵着干活的错觉。
算了, 为什么会有这种错觉呢, 林恒摇一摇头, 把自己摇醒, “我回去想想, 尽快交稿给你们。”
“没有问题的,林公子慢慢想, 江南的商人到来之前能印制好就行了。”李小寒道。
从江南到定城,一般马车赶路约莫是七天的路程,但是商队庞大人员众多护卫也广,估计得半个月,即使如此,能留给林恒的时间也不多了。
这个时间,大家都是明白的。林恒说不得又要赶一赶稿子。
说完这个事后,李信和和林恒便告辞而去,他们毕竟是书院的学生,告假多日,虽然不耽误功课,但终究不好。话本子可以在书院写好,写好再送出来印刷,如今众人对林恒这方面的能力是绝对信任的。
送走李信和和林恒,又只剩下李小寒和张辅,有很多东西,并没有让李信和和林恒知道的,比如柑橘香露和广藿香香露的秘方,因此此时两人可以说得更直白一点。
“江南那边,估计很快就会把传统的茉莉、玫瑰、桂花等香露破解了,虽然没有广藿香加持,香薰没有办法做到那么没有持久芬芳,但是只要舍得下本钱,加大香露的占比,估计差的不多。毕竟这香薰蜡烛价格高得让人心动,加多点香露还是能赚钱的。”
“那么柑橘和广藿香这边,就是我们最大的优势了,尤其广藿香,更要保密。除了广藿香,其他的我也不知道了。”
李小寒特别把广藿香指出来,就是万一广藿香的秘密泄露,她也无能为力了,毕竟她也不能跨越科技树,把人工香精搞出来。
“放心,柑橘香和广藿香的提取,是单独的人负责。而且广藿香,明面上是叫松柏香,平日也采集了一些松枝柏叶作为掩眼之法,真正走的是仁和堂的渠道,查到只会觉得是普通进药。”
在做生意这件事情,张辅现在已经知道,自己论细节不如母亲,论格局和新奇不如李小寒,但是在保密这个东西上,张辅自认还是做的不错的。
有时候张辅觉得很神奇,李小寒好像天生有一种政治上的敏感度,不是具体某处细节,而是在某个大局上的。明明出生朝廷官员家庭的是自己,虽然自己爹和大哥都是一心只想打仗,到最后只能抱紧定王大腿。
这种敏感度,应该是高门大户从小读史浸淫官场锻炼出来的。
莫非还可以靠天生?
李小寒不知道张辅心中所想,继续说道,“江南那边来人,香薰蜡烛还是要走高价路线,毕竟现在白蜡还是以稀为贵。当然这样江南商人再回江南就没有什么赚头,而且容易跟我们起碰撞。但是我们可以把京城市场让出来。那一块太敏感了,我们不宜去那边跳。”
李小寒把后世那套大区代理的制度改一改,拿出来。无非就是划地盘,分饭吃,以免引起恶性竞争。
“成,没有问题。”这一招太妙了,张辅跟根本不用想就答应了。
去京城那边要粮食、医药,估计是在为太孙苦心铺路的皇上陛下头上来回横跳,何必呢,就让给江南那帮大商人就成了。
“等明年白蜡下来了,我们再把价格降下来,这样我们吸引的就不仅仅是大商人,还有一些中小商人,这样即使朝廷有所动作也不怕了。人多了,便难处理了。”李小寒叹气道。
说到底,现在第一年,还是受制约于产量。不过产量上来后,能形成产业链那就基本不怕了。
“白蜡这边还行,现有的存货,按照现在的规模,支撑到明年估计有点悬,不过不满足也有好处,到时候明年可以卖得更好。我已经派人将各处树种看护起来的,明年产量估计可以翻倍。”毕竟以往没有经验,张辅对明年人工养殖白蜡的估计产量还是偏向保守。
细细确定这些细节,再无其他了,一时陷入沉默。
真的再无其他了吗?
其实都是聪明人,说完话本子、说完白蜡,那就免不了香薰,香薰就离不开酒精。
所有关于酒的秘方,都在李小寒手上,知道的只有李小寒和李贤东二人,这次精装版书签涂香水,不仅把李小寒的酒精存货耗得一干二净,李贤东还回去闭关赶工了好几天,他们才够用。
能把香露精油都融合了,然后直接喷洒出来,这一片香薰的高端市场让人心动。要知道,香料一物,自古以来便是高价,焚香熏衣一直是高雅文人的烧钱爱好。
白蜡的价格虚高,回归本质,其实就是好一点的蜡烛。这一波热潮之后,冷静下来,人们不一定愿意再为白蜡照明付高价,但是一定愿意为这香薰付高价,尤其这酒精融化香油之后的香水,比传统焚香更清新方便。
只是,如果酒精产量提不上来,说什么都没有用。
李小寒看着张辅,其实她最近也思考这个问题,如何能在不冲突的前提下,把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酒精跟白蜡不一样,它毕竟是粮食酿制,暂时不宜全定城推广。”李小寒先起了话头。
“这是当然的,其实我们只需要产量提上来就可以了,秘方李姑娘可以保留。”张辅说道,略带愧疚,毕竟李小寒已经做了这么多事,但是给李小寒的报酬却全都只能在未来兑现。
“不,你其实理解得还不够清楚。”李小寒神色认真,“酒精,就是酒中精华,十出其一,十斤酒出一斤酒精。”
“酒精不能喝,你可以理解为,当酒的浓度过高之后,容易让人醉死。同理,”李小寒脸色微微一顿,更加慎重,“酒精可以杀死其他,比如各种污秽之气。比如,外伤之后,伤口最容易因为污秽之气的入侵,而变得红肿、流脓、发热,但是用酒精消杀过的剪刀之类去处理伤口,伤口就不容易被污染。”
李小寒说完看着张辅,她知道,父兄从军,一直跟军需打交道的张辅一定知道自己在说的是多么重要的事。毕竟,行军打仗,最多的是外伤。
李小寒也不敢小瞧古人的智慧,以为中医就是只跟中草药有关,须知华佗发明了麻沸散就是为了做手术用的,三国里面关羽刮骨疗毒明显就是外科手术。
江阴博物馆的镇馆之宝就是明代墓出图的外科医疗器械,一整套的外科手术刀、铁质小剪刀、探针、铜叉等。李小寒所学的专业和后来从事工作都跟这些或多或少的沾上关系,因此了解得多一点。
所以,酒精,在这个朝代,也可以发挥至关重要的作用。
她曾经想过,要不要把这个东西说出来,说出来后,自己能不能安然度过,能不能保住自己的秘密和性命。
她想过,如果她看错人,张辅或者其他人有了夺取秘方的心思,如果用到严刑拷打,她肯定是会就范,马上把秘方说出来的。
但是,她也衡量过,她身上砝码也足够,来年春三月白蜡的培育,自己番椒酒的名声与秘方,还有自己这个人,应该也能在这些人心中还有一点用。
衡量来,衡量去,她只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剩下那百分之二十,估计是愚蠢吧。
因为这个时空,与她曾经的历史如此不同,但是又如此相似。
如果历史的车轮滚滚而下,是不是还要经历一遍百年屈辱,整个民族任人宰杀。
如果她提前把她知道的东西说出来,是不是,蝴蝶扇动一下翅膀,她留下的某些火种,间接救下的某些精锐,在未来的某处,会开会结果,历史就会在这里再拐一个弯。
大概是傻,李小寒心想,你以为你是谁。
无名之辈,配角的配角的配角。
“我代军中众战士,多谢李姑娘告知此事。”张辅神色端凝,“只是此事事关重大,我需要证实一下,酒精的作用能到何种程度。”
“你不怀疑我在哗众取宠?”
“李姑娘不说出此事,仍然可以赚的盆满钵满。李姑娘说出此事,反而将自己置身危险。辅自认不笨,不会看不出其中关键之处。”
李小寒看着张辅,缓缓笑了,“好呀,你去证实。”
张辅的证实,找的是张大夫,有什么人,能比一个大夫更能证明酒精的实用与否。
张大夫的证明方法也很朴实,听说酒精可能的作用之后,他找来两个兔子,打开自己的医药箱子,拿自己的手术刀在一只兔子身上划了一道长长的刀口,然后用酒精给手术刀消毒之后,再给另外一只兔子差不多同一个位置也划上一道。
鲜血横流,皮肉翻滚。
李小寒盯着那鲜血直流的伤口,微微眩晕,此时风雪仍在,室内偏昏暗,为了照明看得更清楚,点上了白蜡烛。当然,为了节省起见,她们自己点的是没有加过任何香薰的白蜡,而非香薰蜡烛。
也不知道是灵光一闪,还是鬼迷心窍,前世室友的话忽然在李小寒耳边回响,“白蜡在古代不仅是一种照明工具,还是一种中草药,具有止血生肌、抵抗病菌、止咳止泻的作用。”
反正,在回过神来之前,李小寒已经用手抠出一团蜡烛底部燃烧后软化流下来的蜡液,然后涂到兔子伤口之上。
“李姑娘,你的手,有没有烫到?”张辅急问,又朝外急喊“青竹,拿烫伤药过来。”
张大夫则皱着眉头看着那兔子伤处,既不说话,也不把那白蜡取下来,只定定看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青竹取药来得很快,李小寒的手只是被烫得有点红,此刻也没有起泡,不过张辅还是让李小寒涂上烫伤药。
一时之间,满室寂静,张辅在涂药,李小寒也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的失常。
“血,止住了。血,居然止住了!”
张大夫不可置信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回过头了看李小寒的眼神像要发光发狂,“李姑娘,你是怎么想到的?你是怎么想到的?”
“呃,我只是……当时只是觉得,堵住了,血就流不出来了。”
“对,对,说得对,堵住了,血就流不出来了。”张大夫的声音透着恍然大悟,然后手起刀落,兔子身上又是一道伤口,然后伤口又被涂上了白蜡。
只把那兔子疼得在笼子里乱窜。这帮天杀的人类,杀兔不过头点地,何必这样折磨兔。
“又止住了。又止住了。”张大夫欣喜若狂。
李小寒默默退了一步。行了,都交给张大夫就成了。
张大夫此刻充满了实验欲,脸涨得都红了,恨不得试个七次八次,奈何这边兔子只有两个,再划几道,那不是白蜡止住了血,那是兔子血都流尽了。
围着个桌子腾腾的走了几圈,张大夫将那坛子酒精和白蜡塞入自己的医药箱,拎起兔子笼子就走——医馆里大把的试验对象,用得着在这里围着两个兔子束手无策。
“等等,张大夫,看看李姑娘的手。”张辅连忙喊道。
张大夫回过头,眼神从原来的欣喜变得十分不耐烦,这个时候,东家真的是十分的讨人厌了。
“不用,不用,不痛了。”李小寒举起右手,连忙示意。
“不用了,过两天就好了。”摔下一句话,张大夫迈着神挡杀神佛挡弑佛的步伐离开了,只留下两人尴尬不已。
“咳,我也先回去了,酒精和番椒酒的事,我想想再回复你。”李小寒说道。
“哦,我送你。”张辅默默跟在后面。
晴明巷和谷门巷子离得近,马车在门口停下。但是李小寒没有下车,张辅也没有下马,一时之间,两人都是沉默。
“酒这块,需要人手,我希望,这方面由我指派人。”
要提高产量,必然要有更多人才行,既然需要人,为何不能是李氏族人。还能有谁,比李氏族人更能维护自己的利益。
“成。”张辅干脆利落。
第96章
“定城那边真的说, 他们愿意让出京城市场?”
江南行商会,几个身着锦衣华服的中年人坐在一起,一边喝茶一边商议, 先忍不住开口的便是其中一个身穿百花暗绣团字纹的中年人。
“从白蜡之光掌柜处传出来的消息, 我们派人去确认过了, 应该是真的。”
虽然说绕开白蜡之光直接到定城进货,但是这跟白蜡之光掌柜打一下招呼也不是什么冲突的事。再说, 出发到定城,总得做足准备功夫,尤其这个时候又是快要寒冬腊月的,万一碰见小股活不下去的流匪,不得召集齐护卫再出发。
这一等再等,就等到了定城只收粮食、药材和铁器的消息, 更震惊的是定城居然愿意把京城这片市场让出来。
原本只是做一个新奇生意, 毕竟这定城的番椒酒、白蜡香薰什么的, 的确是新鲜。
但是, 江南也不是什么都没有见过的,人有自己的优势, 一直从定城进货, 始终是二道贩子, 不然之前那番椒酒不会一直没有动作了, 这时加一个香薰蜡烛才反应强烈。
只是, 让出一个京城市场, 那就不是二道贩子这回事了。即使是二道贩子, 那也是垄断的二道贩子啊。
挣不挣钱无所谓, 主要是能不能叩开京城贵人的大门。
“朝廷对定城现在是镇压为主,定城对京城也是多有忌讳, 一个孝字压下来,定城的人不愿意去京城也是可以理解的。”一名商人说道。
他们这些行商的,消息多灵通。再说,这天下大势,不多留意一点怎么行,在座的谁敢说自己没有一个官商的梦想。
定王不敢去京城,他们敢啊。香薰蜡烛在江南如此受欢迎,想必京城的小姐公主也不会讨厌。
“如此,我们便与定城做这笔生意。”最上首的商人沉稳的说。
“只是,我们运粮去定城,怕不怕犯了忌讳。”说话的是一位谨慎人,指了指头上的天空,寓意不言而喻。
“我们只是普通粮草商人,正常行商而已。再说,定城那边比我们更怕,会帮忙捂的更紧。”这世间,本就是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运点粮草药材到定城而已,最多捎带一点铁锅铁锹,还能做点啥。
“那倒也是。”在座几人纷纷点头,他们都是合法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