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寒,你爹你娘对你真好。”
“那肯定的。”我爹还瞒着族长给了我八十亩地契。
“听说府城里的棉布家跌了三成,大家可真真的都抢疯了。我爹也买了好几匹布,据说留着以后办大事。”
“那你的棉衣领子料买了没有?”李小寒关心道。
“那当然,是我再三叮嘱的跟你一样的粉红色,虽然你现在有许多颜色了,但是大年初一你可得跟我穿一样的颜色。等着过年咱们穿一样的。”
“ 成,没问题。”李小寒应道。
再细看几眼那不同颜色,李荷花依依不舍的告别离去,李生义家里每人都得穿上新棉衣过年呢,家里女眷都忙疯了。
李荷花心心念念的的过年终于快来了。
年二十八,打年糕。
今年新产的糯米和粘米对半泡洗干净,然后放水里浸透差不多两个时辰,然后去村口磨坊打成年糕粉。
年糕粉放蒸笼里蒸熟,搓成团,再切成条装,放到簸箕上晾干,可以从正月初一吃到二月。
平山村人做昨天就开始准备米了,这两天排队打粉的人不要太多,李贤东家也不例外。
第一碗新鲜出炉的年糕要到祠堂供奉祖先,给祖先吃第一口,祖先才会感受到子孙后代的诚心,才会保佑子孙后代富贵平安。
要李小寒说,嗯,说不定就是人自己想吃第一口喷香软糯的年糕,才认为祖先也这么想。
李贤东去祠堂里送完年糕,带回来了一个极度震撼的消息。
“皇上,立了太孙了。”
“啊,什么时候的事?爹你咋知道的。”李小寒坐在凳子上,一边用篾刀快手切年糕,一边抬头问。
就像心心念念的那只靴子终于落了下来,李小寒以为自己会有的害怕、惶恐、急切都没有,反而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前段时间,她终于左敲右击从信和堂哥处推测得知,棉税,它就是中央和藩王封地共享税。
跟后世的增值税一样,都是50%归地方,也就是藩王,还有50%归中央,也就是皇帝代表的朝廷。
所以皇帝不仅从免税这一个方面,给自己的太子立好名声,还开始收紧了藩王儿子的钱袋子。
没有钱,定王的兵吃什么穿什么?齐王的关系网怎么维护?
没有兵的藩王,没有人说话的藩王,那就不是得乖乖听话。
税收版本的推恩令削藩王。
要说玩还是皇帝会玩,
爱的时候,什么都给你,钱给你,权给你,兵给你。
不爱的时候,或者说不那么爱的时候,那就是钱要收回,权要收回,兵也要收回。
也许皇帝之前还吊了一吊两位王爷:我最爱你哥呀,可惜你哥死了,你们两个臭弟弟,怎么一点都不伤心。哦你说你伤心到不行,那你给你哥积点阴德,为他搞点好名声什么的,来世投个好胎。
不然,一个棉税这么大的税,这么一个政令,怎么下达得这么快,执行得这么彻底。两位王爷估摸还真想咬牙表现一下自己对亲哥的感情。
结果,反手皇帝来了一个立太孙。
定王和齐王不起反意才奇怪。
不过现在就是考验皇帝和王爷的角力而已,有皇帝老子在,两位王爷估计是不敢动那念头的,毕竟也不是二凤在京城,兵贵迅速,请太上皇禅让。两位藩王可是在封地,山高路远。
现在就看,皇帝能不能在活着的时间里,在临终前为太孙扫清障碍了。把两位王爷打服了,说不定到时候王爷就不得不低头,子子孙孙都保存了
李小寒心中想透了,李贤东还神魂不定呢,“王爷还在呢,怎么这么突然,突然就立太孙了呢?”
他爹,也是为了孙子分了他的。
“许是跟孙子亲,年前立太孙,刚好过年告诉祖宗。爹,你别想了,你来帮我炒豆子,年糕得配着豆面才好吃。我的手发酸。”
是呀,过年了,这个时机抓得多好啊,什么都得告诉祖宗一声呢,告诉祖宗参拜过天地就定了呢。
可是,关我们这些升斗小民什么事,什么都做不了,还不如踏踏实实炒豆面。
第61章
腊月二十九。
一大早, 李贤东家三人就忙开了。
今年是李贤东分家后过的第一个年,自然要过的齐齐整整、各式礼数不缺,绝不能被人看低了。
要以往, 李小寒会站到一个相对抽离的角度, 理智的说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 不用顾忌别人的眼光。
尤其过年这种时候,自己舒服自在就好, 按照老习俗过年,那是真忙,真累的。
但是,一旦彻底融入其中的记忆和情感,李小寒忍不住按照这个俗世的标准大行其事。
所谓锦衣夜行,没有故人的夸耀, 就像白穿。
昨晚发了一夜的几个面团, 全都发酵开了。王氏先检查一下面团的发酵程度, 确定没有问题了, 便和李小寒一起准备馅料。今年他们家准备做三种馅料的包子。
王氏和李小寒配合默契开始备料,而李贤东则开始烧水杀鸡, 今天得把过年祭祖和吃的鸡全处理好。
这半年多的分家生活, 李家一家三口个个都成了厨房好手, 包括李贤东。
因此三个人忙起来, 不比那一家子人, 但是老少爷们全都袖手不理的差。没错, 说的就是以前的李生礼家。
只见李小寒将新鲜羊奶煮沸消毒, 然后晾凉, 趁这功夫,打了约莫十来个鸡蛋, 打散,加入糖霜、糯米饭和羊奶,慢慢搅拌,然后开小火,一边加热一边搅拌,“娘,我这边奶黄馅差不多了。”
“成,我这边肉粒也切的差不多了,只等拌好就成。”王氏在案板前挥着菜刀说道。
大肉粒是用来做酱肉包的,这种包子一口咬下去,肉香四溢,在府城吃过之后,就是李贤东念念不忘的最爱。
除了甜咸两种馅料,还有一种是辣芦菔丁加肉糜和酸菜的馅料,李小寒特意将辣度调到前世广东人的微辣,然后加了酸菜来提味,加糖霜来中和刺激感。这种馅料不多,不过李小寒对此抱有厚望。
馅料准备好,便可以坐下来包包子了,只见李小寒和王氏掌心飞转,大拇指和掌心间的面皮搓成一个圆兜,满满的馅料放进去,开口慢慢的被合起来。滚圆无褶皱的是奶黄馅料的,有褶皱的是酱肉馅的,方形的则是辣芦菔丁的。
这时候李贤东的两只鸡也杀好去毛清理干净了,大锅底放三分一的水,竹架子放锅里,肥美的母鸡被摆好献祭先人的姿势,放到锅里猛火蒸熟。
过了一会,鸡的香味渐渐从锅的缝隙里渗透出来了,包子也渐渐的装满了一个簸箕又一个簸箕。
约莫半个时辰后,李贤东揭开盖子,被密封的蒸鸡的香气喷涌而出,令人食欲大振。
“这鸡可真香啊。”李小寒感叹道。
“可不是,这可是从年头喂到年尾的好鸡,专门养着用来过年的。买来的时候可不便宜。”王氏半是心痛半是骄傲道,李贤东分家晚,没得半只鸡,可不得高价买鸡过年,“等明年春来,咱们家也得养十几只小鸡仔才行。”
“对。”李小寒应道。农村嘛,不养鸡怎么成,她们家已经养了两只羊,不差那十几只鸡。
整盘的蒸鸡从锅里被端出来,一屉一屉的包子被放进去,大火再次被烧起了,这一次,渐渐飘出来的是小麦的香气,隐约带着牛奶和鸡蛋的甜美。
“熟了,小寒你尝尝?”李贤东揭开锅盖,用一双筷子夹起一个奶黄包子,放进碗里端给李小寒。
从来没有人试过这羊奶鸡蛋还能做包子呢。
从前恍惚也有个男人在厨房前忙碌,然后偷偷的说,“晓涵,你试试合不合口味,你合口味你妈就合口味了,哈哈。”
然后又与现在慢慢重叠。
李小寒端过碗,用筷子轻轻把那包子拦腰从中截断,奶黄色的馅料缓缓流了出来,香甜的气息更浓了。
待那热气散去一点,李小寒用筷子夹一小块,轻轻吹拂后送进嘴里。
唔,纯粹的鸡蛋和羊奶香,吃起来没有后世那么精致,但是那种食物纯粹的味道却胜了大半。
“娘,你试一试。”李小寒夹一块送到王氏嘴边,王氏一张嘴直接咬下,眼神微微一亮。
“好吃的。”王氏毫不掩饰自己对着奶黄包的欢喜,又香又甜,谁不喜欢。
“爹,你也尝一口。”李小寒夹一块给她爹。
不料李贤东已经弯腰用抹布抬起蒸笼,水汽蒸腾中闷声说道,“武耳死纠零8壹九咡,你们娘俩先吃,我把这包子先拿出来,不然蒸过头了。”
“好吧,你待会记得尝一尝。”李小寒说道,不敢去打扰她爹,这会儿烫着了可不是好玩的。
“成。”
果然李贤东搬完蒸好的包子,继续放入新包子后,盖好锅盖好,自己拿了一个碗装了那奶黄包来吃。吃了一个又一个,李小寒数着,她爹连吃了三个。
“爹,是不是很好吃。”李小寒说到,她就猜到,没有人能拒绝这种甜香。
“嗯。”李贤东默默点头,继续烧火。
熊熊的火焰燃烧着,水汽蒸腾得整个厨房都是,那种热乎乎的感觉,好像不仅从灶头飘出来,也从身体里面长出来,让人一直都不觉得累。
半上午包完了整个正月的包子,“娘,还要不要做午饭?”
“你还饿,我给你煮点?”王氏反问道。
“我不饿,爹,你饿不?”
“我也不饿。”
成,李家一家三口,没有一个人饿的,一边做一边试吃,全饱了。
三人对视,面面相觑,以往过年都是净忙活了,李家一家三口还分的都是累活重活,李贤东一直都是挑水劈柴,王氏则是杀鸡退鸡毛,李小寒净在洗菜洗东西,哪里能像现在这样,一边干活一边试吃,这样安逸暖和。
想明白这一点,三人对视一笑,对比以前的苦,好像现在的甜更甜了。手也不累了,身体里有充满了力气。
“既然不累也不饿,那我们就把各种年货炸出来吧,炸完我们晚上再好好吃一顿。”李小寒双手一拍笑说道。
“嗯。”
这次,面团不是被包成包子,而是加糖,拉成丝,切成块,扭成麻花,包成小角子,准备被放到锅里油炸。
李家的油锅烧起来。这次站在锅前的是王氏,论起油炸,这个家里没有人能比王氏更懂得火候。
雪白的猪油毫不吝啬的从猪油坛子被一勺一勺的挖出来,落到微微冒烟的大锅里,然后迅速融化成一汪黄澄澄的猪油。
见锅中微微起了油烟,王氏把手掌放到油面上感受一下温度,然后说一声,“好了,小火。”灶火前的李贤东把柴火抽掉两根。
各种面粉搓成的年货小零食被端了过来,最先下锅的拉成筷子粗细绕成一团一团的撒子。
之前浸透了油的雪白撒子入到油锅里,锅中立刻冒起了一阵油花,然后慢慢变小,撒子变得金黄,肉眼可见的酥脆,又香又甜的味道窜到了空气中,让人充满了幸福感。
“来,我试试。”李小寒端着碗巴巴凑到跟前说,等那撒子微微降了温,却一手把撒子掰断一根送到双手不得闲的王氏嘴里,再把半截递给蹲着烧火的李贤东,最后才送到自己嘴里。
“唔,又香又脆,炸得刚刚好,我娘有一手。”李小寒边吃边盛赞道。
站在锅边的王氏微微抿嘴一笑,当初那个老是弯腰割猪草洗衣服的身影慢慢站了起来,脸上再不见当年的怯弱和愁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