厢房内摆着粗陶花盆种植的绿植,认不出什么, 只觉得枝叶肥厚,生机勃勃。
墙上挂着写意山水画,反正李小寒看着极美。
原来古代酒家是这样的。不是她土包子,没有叶帮主请客,她现在在这里可能吃不起一顿。
伙计先上了四小碟,炒花生、豆干、腌萝卜和腌胡瓜。青帮主作为主家,也没问其他人意见,直接点了几道菜。
不过事情没有谈拢之前,众人是没有心情吃东西的了。
只不过,两方身份过于悬殊,一方是种地的老农民,一方是受保护费的□□,一时之间,双方都不知如何开口。
最后,还是李小寒先打破了这寂静,“不知叶帮助收购这棉花梳做什么用途呢?这棉花梳本小利薄,做起来又费神,实在是,有点上不了大台面,配不上青帮家大业大啊。”
李小寒开口说出了疑惑,青帮这些人,按照她前世的印象,不是应该火拼、抢地盘、收保护费、开娱乐场所、走私货物的吗?
收那几文钱的棉花梳,实在不搭。
果然,李小寒此话一出,叶帮主脸色尴尬了些许,想来李小寒说到了痛点。
轻轻干咳了一声,叶帮主一时不知道怎么说。
事实上,李小寒、李贤东这个名字,在青帮内都不算陌生。
第一次听是听说有一家农家人发现了杜仲,带领族人炒制杜仲发了财,麻五当时还想抢了这对父女,不过被青帮主阻止了。
第二次听说是李小寒做出了棉花梳。
自从麻五第一天带回两把棉花梳,叶帮主,就开始就注意上这个东西了。
只是麻五当初想法的确有误,这玩意虽然是独一份,但是便宜啊,容易仿制啊,青帮其实也的确瞧不上这几文钱。
但是,叶夜寒还是让人仿制了。
事实上,青帮一直跟棉花梳过不去,也有自己的理由。
西市的人都觉得青帮十分可怕,但叶帮主自己知道自己事,只不过是在东西市收那冬瓜豆腐一般的保护费,真正厉害的人怎么是这样的。
这府城是定王的封地,定王十万大军,那是年年浴血征战的精锐之师。
青帮算得了什么,不过是黑暗里一只老鼠,定王懒的理。一日定王烦了厌了,就是他叶夜寒丧命之时。
尤其此时,太子死了,定王和齐王争那个位置,定王绝不会容忍自己治下出现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事。
很可能自己还没有撅起尾巴,已经被定王下面的人收拾了。
他能活的今日,能有今日,是因为他一直想得很多,做得很谨慎,因为他一直很懂规矩,很守定王的规矩:不做大恶,从不跟定王的势力对上,仁和堂、同福酒家、青山书院……但凡跟定王扯上点关系的,他都规规矩矩。
就像今天,他来同福酒家,就是释放一个信号,他没有犯事,没有踩线,他愿意将自己放到定王的眼皮底子下放着。
但是,暗地里的老鼠也想活着啊,也想活得更好啊。
青帮最主要的收入来源之一是给商人护送货物,收价高,那也是跟山里的盗匪拿命博出来的;
然后路子熟了之后,青帮就自己运货,南货北运,哪里稀罕就往哪里运;
现在青帮发现自己运货赚的钱,居然跟那收了他们货开商铺的差不多,这像话吗,他们辛辛苦苦,这最后一截钱居然赚不到。
因此青帮主便想开几个铺子,那些暗地里紧俏的东西他们不敢碰,但是明面上的东西可以啊。
没看那些正经商人,买货的本钱、请他们护送的费用、最后东西卖出去还能赚的盆满钵满。
他们干这一行,还不用保护费呢。到时候,堂堂正正赚钱,定王不会某一日看腻了,把他踢开去。
他收棉花梳,也没有想凭这个赚多少钱,他就是看这个东西紧俏,用来赚人气。对,他还请教了那些商家的老掌柜,人气很重要。(掌柜,吓得要死。)
摊开了说,青帮就是走私+苦力想要洗白上岸。
叶帮主想得很好,无奈这玩意真的是玩转不过来,他们知道怎么做,事实上就是玩不好。
搞了好些天,还派活到周边,结果收到的棉花梳真不多。无奈之下,青帮只能选择收购
但是,这些肯定是不能直白的跟李小寒他们说的。青帮在定王面前得缩着,在其他人面前还是威武的。
“叶帮主如果为难的话,可以挑一些可以说的说,说不定咱们还可以给你提供一些意见。要实在不行,你说个收购价格就成。”
沉默半晌,还是李小寒出口打破了这个沉默。
不能说的千万别说,不想听青帮那些不能说的秘密。知道得太多的人容易死得快。
‘说不定咱们可以给点意见‘这句话打动了青帮主,从青帮主收集到的信息了,李家这个姑娘,非常聪明,聪明得不像常人。
他终于开口了,“我们青帮准备开几个铺子,需要攒点人气。收点棉花梳攒人气。”
此话一出,李小寒、李信和心下一松,攒人气好啊,青帮想要做正经生意了,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李小寒微微笑了, “说起攒人气,我们棉花梳是再适合不过了。独一份,又便宜好用,今日我们平山村族人摆摊子,就是靠这个棉花梳带过来的人气。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不知道青帮准备多少钱收这棉花梳呢?”
叶帮主相信李小寒说的是实话,事实上,他就是因为今日李氏一族摆摊子的异常热闹才过来看的。
那小弟过来汇报今日情况的时候,就给了他很大灵感,让他觉着多日难题解了一半。他开铺子,需要的不就是热闹吗。
不过,灵感并不妨碍叶帮主压价,“4文一对。”
“那不成,4文一对,咱们连个成本都赚不回来,不会有人做棉花梳的。”李小寒想也不想,一口拒绝。
“怎么赚不回来?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唯一花钱的成本就是那些糊鞋底的碎布条,4文还是我给多了。”
“叶帮主,你这就不对了。”李小寒正色到,一点不给叶帮主面子。
“那竹签不用钱吗?我们挑的正正好5-7年的嫩石竹,这些竹子我们可以编竹筐、簸箕、背篓,长大了可以做竹凳、竹席,凭什么一毛不算搭在棉花梳上。我们虽然不花钱买,但是也付出了成本的。”
这句话有点道理,叶帮主不说话,李小寒继续乘胜追击,“还有磨竹签子、糊鞋底、扎孔那不用成本呀。那都是得干活的老手才能做得这样好,你要不把这些当成本,那我们干脆多下两分功夫到农田里、牲畜上,来日收成还更多一点呢。”
今日她就要好好给这些古代人普及人力成本的概念,别老把不花钱的就不当成本,不把自己的的劳力当做付出。
“所以说,四文一对是绝对不行的。要这样,我们不如啥都不干躺炕上,这样还少吃几分粮食,养一养身体呢。”李小寒义正言辞。
一时之间,青帮两人差点被李小寒说服了,只觉得四文钱一对平山村人好像在倒贴。
不过,叶帮主还是经过风浪的人,不一会儿便回过神来,“那你说,多少钱?”
“七文一对。”
“不行。我青帮赚一文,这不就是个笑话。”平山村往日卖八文钱,这个价已经订好了,高了顾客不会接受,“给你5文。”
“要我说,青帮就一文钱都不应该赚。”
李小寒轻飘飘的,却语不惊人死不休,“叶帮主你开铺子,做大生意的人,一对棉花梳你赚个3文钱,1000对你才赚个3000文,不到3两银,这算什么回事,莫的拉低了自己的档次。不如直接大方一点,赚个人气。人气来了,你做什么不赚钱。”
所以还是8文吧。是这个意思吧?
别说一旁青帮跟着来的中年人,连李贤东和李信和都惊呆了,第一次见到有人这样反向讲价的,听着有点道理,却全是歪理。
不过叶帮主毕竟不受蛊惑,“青帮可不是做慈善的。”
不受蛊惑呀。
李小寒也不失望,“双方退一步,6文。没得少了。再少不干,成了我给你出点主意。”
“什么主意?”
“你买这棉花梳的目的,无非是赚个人气。人气这个东□□一份是一个,优惠也是一个。”
“独一份的东西,不宜搞太多,当然你要搞个无限量供应,一时之间我们也供应不上。我的意思是,你不如搞个每日五十把,多了便没有。若不是在府城开铺子,头几天应该是独一份的,人气不用愁。”
“当然,这个法子在府城,是行不通的了,府城棉花梳不算新鲜了。你若是舍得,开业当天搞个什么优惠大酬宾,买多少件送点小礼品,或者优惠什么的,比如满100文减10元,满100文送个棉花梳什么的。我保证,那些大娘会抢着过来。”
抢特价鸡蛋的大娘可太让人印象深刻了。李小寒开始拿后世超市那一套来忽悠人。
这可是多了几千年经验的商业智慧啊。听到叶帮主后面的那个中年人频频点头。
“这些个主意,值不值得这6文钱?”李小寒道了。
“值6文钱。”叶帮主应道,“不过我们有一个条件,我们需要平山村独家供应,包括你们自己,都不能再摆摊卖这个棉花梳。”
“不成,万一你们青帮不玩这个了,我们全受制于人。青帮就是赚个人气,年前的时间都给你们,往后我们还是要摆摊的。再说年后这仿制也出来,这玩意就是一时新巧。”
叶帮主想了一想,他还真不靠这棉花梳赚这2文钱,再说仿制这个事他自己也做过,是这个道理,“成。”
实际上,他还是被李小寒的一套一套影响了。
“那就合作愉快了。”李小寒喝一杯茶,费了老多口水,终于讲成了一笔生意。
“合作愉快。”叶帮主大概是第一次跟一个姑娘这样谈生意,谈完了才有点不适应的意思。
生意谈完,文书是没有的,青帮不写文书,不过看样子,也不会赖账就是了。
大家始终不是一路人,谈完意思意思吃点东西,大家便出门了。
临出同福酒家大门前,叶帮主忽地朝二楼包厢看了一眼。
张二公子。
叶帮主心下一惊。
太子逝世后,张二公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接管了将军府产业。这个时候,大家才隐隐约约知道,将军府名下产业竟与定王府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将军府产业是定王府的药箱子、钱袋子、米袋子之一。
太子之位未明,定王的后勤全动起来了。
叶帮主不敢想这是因为什么,这不是他这等人物可以想的东西。
只是,惊澜之下,他这等上不了台面的人物更要缩起来才能活命。这也是他为什么要开铺子的原因。
叶帮主心下思量万千,面上却只敢看一眼,又垂下了眼光,呈避让之势。
能让青帮主主动避让的人物?
李小寒心生疑惑,朝二楼看过去,只有店小二在穿梭忙碌,并无他人。
再转过头,叶帮主神色已经恢复如常。
许是眼花了。李小寒心中嘀咕。
只二楼,刚刚叶帮主目光所向,一道恭敬的声音喊道,“二公子,请。”
“青帮的人在这里做什么?”二公子清冷问道。
“据说是在谈生意。”属下恭敬的回答。
跟那卖三七、杜仲的父女做什么生意?
这两帮人能有什么交集?
二公子的剑眉轻轻拧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