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了,那妇人一直在梳着呢,的确是又快又好。”
“你买了,多少钱?”
“八文两把,有点小贵,不过那细致功夫,咱们城里人也的确是做不来。换算一下,能用个两年,也值了。”
“那我也去看看。”
“快去。”
说话的人来到李贤东的摊位钱,已经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上了,有人看新鲜,有人买棉花梳,也有暗地琢磨,过了一个多时辰,人群才渐渐散去,李贤东家的棉花刷子也买得差不多了。
“闪开,闪开。”人群里有人大声喊,“麻五哥来了。”
稀疏的人群闪开一条道,一个二流子模样的年轻人走了过来。
不远处有人悄悄嘀咕,“这农家汉子要大出血了。”
“不是说咱们这西市是青帮的地盘,流动摊位只交货就成了?如何要大出血?”
“那是一般人,那些老农民,自家挑一背篓蔬菜进城卖,交了城门税,剩下的也不到十来文,再收钱,那老农直接吓跑了。拿点菜抵一抵,老农民也就从了,青帮他们那小一帮人也有个菜吃。这卖棉花梳的老农可不一样,独一份的生意,我看着,今天进账了小半两银子,拿个一把两把棉花梳哪里能糊弄过。况且那麻五,出了名的。”
说话的人暗示性的挑了挑眉,应答的人便懂了,这麻五,特别喜欢钱。
这边众人说道麻五,麻五也已经走到李贤东面前,一抬头。
好家伙,怎么又是这个人。
半个月前,麻五已经盯上了来仁和堂卖杜仲的李贤东,计划都安排好了,结果被自己大哥召集了回去,分析了半晌。
麻五没听太懂,只记住了这个农人不是一般的农人,轻易不要惹。为此,麻五为了稳妥起见,已经放过了李贤东,却不料在这西市自己的地盘里,又遇到了。
咋的,哪哪哪发财都有这个老农民呢。以为他们收这保护费容易吗,那是跟其他帮派血肉相搏抢过来的。为了长远发展,平日一般也不敢收多了。
现如今,好不容易以为有点意外之财,结果还是空欢喜一场。
麻五的脸色便特别不喜,不悦的说,“我们的规矩你是懂的?”
“嗯嗯,懂的,懂的。”李贤东连忙递上两把棉花梳子。
“嗯~~”麻五的眉毛都要飞起来了,李贤东赶忙再递上两把。
四把棉花梳,按照往日的规矩,那是足够的了。
麻五深吸一口气,示意旁边的跟班鼻涕娃接上,转身走了。
临走前还不忘维持自己的想象,“在这个地方做事,就要守规矩。你们守规矩了,我们便不会危难你们。懂。”
说完顺手从最后一个老农摊位上捞了两棵菘菜,然后大摇大摆的走了。
“是,是,是,五哥我们都懂的。”有那油滑的小摊贩便出声巴结。
李小寒看着那麻五离去,心里挺费解,麻五离去的时候,那表情可不算大方啊,那实实在在是心痛的表情。
想不到,这古代收保护费的,虽然贪财,但还能克制得住。
走到远处的麻五,少收了好一笔钱,实在是心痛不堪。如果他知道李小寒对他的评价,恨不得大声说:我不是,我没有。我只是听大哥的。
可惜那麻五不知道,此刻他拿着这棉花刷子左看右看,不停的嘀咕,“你真看见了,这两把刷子卖八文?”
“五哥,我看得真真的,那妇人刷刷刷的梳羊毛,的确是又快又干净,那小姑娘说了,这里面特别有门道。”鼻涕娃说道。
然后,把李小寒的那番竹签与扎孔的话重复了一遍。
那麻五越听眼神越亮,这不是送上门来的发财路子嘛。
这剥棉籽的活,可不止这西市里几十号的人,这个府城,冬日里需要剥棉籽的多了去了。这竹签与扎孔,有多难,再难也拦不住他麻五哥发这独家生意的财。
“走,回家去。”
这边,李小寒等人不知道麻五已经开始准备仿制他们这棉花梳的生意,并且趁他们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占领这个市场。
不过,除了麻五哥,还有更多的人。
“来……来一把棉花梳。”
说话的是斜对面的篾匠,跟李贤东相似的手掏出了五文钱。
常人家买来梳棉需要买两把,如果只是买来仿制琢磨,买一把便够了。
李小寒看他一眼,这篾匠十分心虚的低下头,李小寒心中叹一口气,“爹,来一把棉花梳。收五文。”
“哎,”李贤东应到,度过一把棉花梳。
两个相似的老农,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完成了交易。不过,终究是李贤东看起来更年轻一点,神态更飞扬一点。
那篾匠买了一把棉花梳之后,便立刻收拾东西离开了,连货都不卖了。
王氏看着这,心都痛了, “如何能卖给那篾匠,这棉花梳的独一份的活计,肯定是瞒不住了。”
麻五来的时候,那棉花梳已经没几把了。后来看那篾匠买了一把,李家人也同意卖,周边那卖菜的、卖木质小家具、卖吃食的,三三两两过来买一把,不到片刻,便把最后的清空了。
李小寒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悄悄劝解他娘,“娘,别生气了,那买一把回去琢磨的还算好的了,起码有一笔进账,还有那心里暗记的,一把也不买,回去自己默默试验呢。这不算什么精巧的功夫,你看我爹,琢磨几下便做出来了。”
李小寒从不低估这个时代人的智慧,她见集市上这些精巧舒服的草鞋,这些编出花来的竹制品,这些镂空雕刻的木质家具,便明白,这个时代的人,实在是心灵手巧。
就像赵氏,没油没糖的,为了让一个烙饼好吃,便不惜力的烙上千层;就像李贤东,之前为了编草鞋卖,那一根根蒲草都细细的挑选大小一致的。
只是衣食足方可知荣辱,过得苦了,为了吃饱穿暖,便不管一切的想功夫。什么不能偷着学,这个时代,还是不存在的。
你说他们没有不好意思嘛。他们也有,那个篾匠,一个精精巧巧的箩筐,才卖两文钱,李小寒看他那生意也不咋地,来是怎样,走得时候差不多原样挑回去。就这,这篾匠还花了五文钱买了一把。
众生皆苦,未到绝境,李小寒便不想计较太多,计较不来。
“娘,你别想太多,你看今天我们全卖出去了。这是不是比来之前想的好多了。”
那倒是,王氏一想到,这全是意外之财,便开了怀。她本不是特别钻牛角尖的人,不过一会,便只剩下惋惜,“早知我们应该做多一点才对,多做一对,今日便多八文呢。”
“娘,家里哪里还有碎布,全被你用完了。正正好,今日赚了钱,我们便去把冬天棉衣的布料买回来,还有问问那成衣铺子,有没有碎布头买。”
“成,听你的。”王氏只觉自己的女儿十分妥当,再无不应的。
至于李贤东,他已经把那草垫子卷起来放在背篓里,王氏梳的那小背篓棉花也被他背上。
听王氏和李小寒说完,李贤东只说了一句,“走吧。”
布店上次李贤东和李小寒来过一次,不过李小寒没料到的是,伙计居然还记得他们父女。
“客官,您来了,这次想要什么呢。不是我说,我们店的布是最最好的,看姑娘这一身,多娇俏,当时我说得没错吧。这次来了一个新颜色,正正适合小姐这样年纪的荷花色,客官要不要看一看。”
伙计脸上热情的打招呼,心里却在嘀咕:不到两个月的功夫,这一家人居然又来了。这还是地里刨食的老农吗?城里人置装也没有他们那么频繁啊!果然听说这附近的乡下人都发了一笔。
然而,伙计没有提到之前还好,提到之前,李小寒心中方觉得大为不值:她买的那身鹅黄细棉布,居然遇水脱色。
李小寒差点还以为布店伙计诳了她们,后来才知道,这时代还是染色难,固色难,染的好的细棉布,不仅不便宜,还不能常洗。
她傻乎乎的穿过了就洗,结果洗着洗着这色越发淡了。王氏那一身暗红色的,只在进城的时候穿了两次,其他时候根本舍不得穿,平日还是穿村里织的粗布。
因此这次伙计再说什么荷花色,李小寒觉得自己是不会上当的了。冬天的棉衣,她可是要常常穿的。要搞那种淡黄浅粉还不能洗,大冬天的,多难看。
李小寒心中自有算计,但是伙计的介绍,却精准踩中了李贤东的心思。
“那拿出来看一看吧。”
待布匹拿出来,李小寒才知道,荷花色原来是浅粉红色。
这样娇俏的颜色,跟现在自己这还没完全养好的身体,略带黑黄的脸色,十分不搭啊。不用穿上去,李小寒已经想象到自己穿一身粉红棉衣的形象,这不是黄里俏嘛。
“不用了,不用了,有没有平常穿的颜色?”李小寒赶紧摆手问道。
“还有一个蒲桃青,我拿出来给小姐看一看?”
伙计抬出一匹青草绿中带着一点点隐约的紫的棉布,解释说,“这颜色便稳重一点了,虽然说姑娘年纪小一点,不过气质也衬。”
李小寒还没来得及说话,王氏略带粗糙的的手已经轻轻摸上那荷花色的布匹,爱惜的说道,“这颜色多好看啊,衬咱们小寒。她脸白,好看。”
王氏的母爱滤镜已经三尺厚了。
伙计还在点头赞同,“可不是,姑娘正年轻,正是最配这个的时候了。”
“不用,不用。”李小寒连连拒绝。
她经历过穿衣五彩斑斓的前世,对衣服颜色没有缺失。李家现在还没到穿衣自由的时候,没必要强撑着用这种精贵的颜色。
“这颜色多好,你这个年纪,竟然没有穿过一身红,上次你爹来跟你买布的时候我就说了。你看二伯家的孙女,比你还小一点呢,人家也有个红袄子。”一直没有主见的王氏,竟然在这里难得的坚持。
行吧,每个母亲都有打扮女儿的心思,李小寒退避了,“要不,就裁一尺红的,在领间做一圈点缀。”
绕一圈粉红也不错,既方便又喜庆。
“那行吧。”王氏有点遗憾,不过她本身也不是个强硬的人,于是李小寒的棉衣布料,主料便定了一身蒲桃青,外加一尺的荷花红棉布。
李小寒的布料定了,王氏和李贤东的布料便更容易了,两人齐齐一致的要了最常见的蓝褐色。
“给我娘来一尺鲜亮的点缀点缀。”李小寒从刚刚的围巾中得到灵感,一身红衣穿不起,一个红领边还是镶得起的。
“哎,小姐等着。”伙计又捧上一匹朱色,一匹暗紫。
王氏对红色的喜爱在这里显露无遗,她的眼睛总是忍不住扫过那朱红色的棉布,平日木纳的脸孔闪闪发亮。
“娘,就来一尺那朱红的,咱们镶一道边?”
“我多大年纪了,那是刚结婚的新嫁娘才穿这么正的红。”
李小寒并不觉得那红有多正,而且前世年纪越大的阿姨们越喜欢正红色呢。
“其实这城里妇人习惯在年前穿红呢,红色正旺,不然我也不能拿出来给夫人你。”伙计堆笑解释道。
“不行,不行,咱们是村里人。”王氏连连摆手,脸都涨红了。
“那就来一尺吧,咱们滚一道边,也沾这个旺气。说不定明年就旺起来了。”李小寒说道。
旺起来这个说法触动了王氏的心思,像王氏这种出身经历的女人,分家后的日子简直像梦里一样:新房子建好了,来钱的活计也有,家里十分美满。
唯一美中不足,她想要一个儿子给李贤东传宗接代,只是药一直在吃,但迟迟没有好消息。
说不定这旺一旺便有了。凭着这隐秘的心思,王氏默认了。
“至于我爹?有什么适合我爹的?”
“我不用。”李贤东断然拒绝,他想象不到自己的棉衣上镶了一道红黄蓝边是啥情况,男人的衣服,要那么多花样干嘛,穿着暖和就行。
“那也行吧。爹,以后女儿再孝敬你。”李小寒没有说大话,她已经想好该怎么补偿他爹了。
伙计笑眯眯的算了三身棉布的衣料,再加上一尺荷花色,一尺朱红的细棉布:“这一般棉布是十二文一尺,荷花色和朱红颜色的要十六文一尺,所有布料合计起来一共三百六十八文。”
“伙计啊,我们买了这么多,有没有啥添头。那纳鞋底的碎布送我们一点?”李小寒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