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俭节约的人家,挑挑拣拣把那好的果子送进城里去卖,自家只留一点点,一年到头,也是一个不小的进项。
虽然没有田地一样可以种出果腹的粮食,但山地也是极好的。
“爹,把你做的那竹筒递一根给我。”李小寒站起来,看着高高的柿子树说道。
觉醒了前世记忆的李小寒才发现,这个时候人们对于果树的管理还是粗放式管理——打顶摘枝那是不做的,认为会损伤树木。
这就导致了,村里的果树但凡上了点年头,都特别的高大壮硕。比如眼前这一棵,应该是李贤东小时侯就种上的柿子树,说是冠盖如云不为过。
以往平山村的人摘果子,得爬上那枝桠,人手小心翼翼的摘下果实,然后用布袋子装满,用麻绳吊着放下来。
如此,才能最大限度的不划伤果实,去城里才能卖出一个好价钱,或者走亲访友送礼,看起来才体面。
只是这样,人必须极小心,一不小心踩到那枯枝或者脚下打滑摔下来,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重生一回,李小寒可不希望自己家有人从树上掉下来。而且她们家人少啊,要那样子,摘到猴年马月。
“给你。”李贤东掏出一根竹杆筒子,其实就是一根长竹竿,一头破开,编织成大概能装两三个拳头大小果子的形状,里面还垫着一层破布。
这是前世流行的摘果子器(打开淘宝,搜索“摘果子器”可见实物),李小寒工作的那个药林基地里有从淘宝买的好几种款式,摘枣子的、摘秋梨的各不一样。不过这个时代,李小寒也只能指导李贤东给自己用竹子编一个,其实这个东西也不难,就是不知道为何这辈子没有被群众的智慧发现。
可能是这个时代的人,过分敬惜一切可以入口的收成,而只能花费自身的缘故。
“你让我做这个干什么?”李贤东纳闷的问。
“我想试试有没有办法更容易的摘果子。”
李小寒接过竹筒,竖起竹竿,对准枝头的一颗柿子,一套,一拉,那枝头就空了,果子稳稳的落入竹筒中。
摘果子器,成了。
有筒子里面的破布垫着,果子是一点都没有被划伤。
李小寒笑开了颜,又连摘三个柿子,没注意到旁边的李贤东已经目瞪眼呆了:这世上,竟然还有这种巧思,就这一个小小的竹筒,往日又危险又累的摘果子难题就这样被解决了。
“爹,成了。”李小寒转过头,才发现她爹好像还回不过神来。
“爹,要不你试试。”李小寒笑着递过摘果子器。
李贤东学着李小寒的样子,刚开始还不太熟练,不过一会儿之后,刷拉的把一个柿子摘下来了。
“这东西,真神奇。”李贤东摸着摘果子器,感叹道。
试过之后,再无怀疑,两人齐心合力,不到一个时辰,便摘了一背篓的水果。
“好了,小寒,回去了,你挑着空桶,爹背着果子。”
“哎,爹。”
待李贤东和李小寒回到家,王氏奇怪问道,“怎的这么快便回来了?”
“娘,我们用了摘果子器,摘得特别快,等节后咱们一起去摘。”
“好。”王氏不问摘果子器怎么有这么大的作用,自己女儿聪明着呢。而且两父女平平安安的回来,那就放心了。
“爹,既然摘果子器这么好用,你再编几个,送到祖父和族长、三叔公家里去,就当孝敬他们老人家的。”
想明白自己一家三口,目前最好是绑在宗族这条大船上之后,李小寒便不遗余力的开始提升自己家在宗族里的影响力和重要性。至于祖父,那是顺道的,这种小事,就当是刷刷孝顺的声望。
“好。”李贤东放下果子,拿起蔑刀,这种小玩意,不到半个时辰,他便可以整出好几个出来。
李小寒则拿起木盘,到水缸里打满水,开始把柿子等清洗干净,然后放在果篮里晾干水分。
“爹,你约了人来打井了吗?什么时候啊?”李小寒想痛快用水,不说自来水吧,起码可以实现井水自由。
“约了,打井师傅说节后,就是明天过来。”
“太好了。”
几人说话间,手下也不停,松松快快就把活干了。
约莫半个小时后,李贤东拿起几个摘果子器出门了,李小寒将梨、枣子摆好,拿出一把小刀,开始给柿子削皮。
黄澄澄的柿子皮,被切成大小厚薄均匀条状,一圈圈的绕着旋转,最后落下。
李小寒挑挑一个最成熟饱满的果子,把果肉切成块,先塞一块给正在搓面条的王氏,然后自己一口咔嚓咬下,“嗯,脆,甜。”
王氏在旁微微一笑,以往家里的果子,自己一家三口只能看一看,尝那么一块两块,要卖钱,要走礼,要留着过年待客……然后过年的时候好像也没吃到,最后那一年的果子就没有了。
“你喜欢吃就多吃点,吃多少都行。今年咱们家的果子,全留着自己吃。”王氏难得大方的做了决定。
“哎,娘。”李小寒大声应道。
因为水果吃的太多,导致中午居然没有多少肚子吃下饭,李小寒略显羞愧。
不过重来的话,倒也会再次选择这样罢了——主要是王氏在一旁,一直让李小寒多吃,满足的不仅是李小寒的口欲,还有王氏的心瘾。一切不过是顺心而为。
幸而最好的大餐是放到晚上。
傍晚日落,天色微暗,晚风轻拂,倦鸟归巢。
李小寒立在堂屋里,看着李贤东站在凳子上,点亮灯笼里的蜡烛。朦朦胧胧的红光温柔地照亮了四周,这个夜晚好像有了灯火的温度,暖了人心。
李小寒一阵恍惚。
前世也是这样,每到传统节日的的时候,爸爸妈妈会挂上红灯笼,贴上窗花,红彤彤。
爸爸是一个很有仪式感的人,妈妈有时候会说,也不是每一个节日都是过年,怎么都搞得像过年一样。
爸爸则会反驳,因为我们过的是生活,记住的是这些重要时刻,而不是节日。
后来,大学的时候,爸爸妈妈去地质考察,遇上了泥石流,双双遇难。
最后的那一条短信,“晓涵啊,爸爸妈妈爱你。答应爸妈,要好好生活哦!”成了最后的告别与叮咛。
自己也的确是好好活着的,只是后来再没有人一起庆祝与纪念生活。
到底是庄周梦蝶,还是梦蝶庄周?是李小寒还是李晓涵?
“怎么样?正了没有?”李贤东问。
“正了,很好看。”李小寒大声笑着回答。
要好好生活啊。
“来吃饭了。”
晚饭王氏煮了精白米饭,炖了鲜蘑鸡汤,焖了排骨,蒸了腊肉,烧了鱼,炒了青菜,三人团团坐到饭桌上。
“爹,娘,今年是咱们家第一次一起过节,我以茶代酒,祝咱们家的以后的日子,越来越好。”李小寒端起一杯茶,笑吟吟的站起来,对着李贤东和王氏一举示意,翻手一饮而尽。
“好!好!越来越好,越来越好。”
李贤东脸涨红,眼里带着激动,硬是把一杯茶,喝出酒的姿势。
而王氏则含笑不语,看着这两父女,默默给他们夹了一块排骨。
第二天一早,也就是十五号,原来约定的打井师傅还没到,但是村里人到了。
原来大家听说李贤东想出来一个又方便又安全的摘果子器,便纷纷前来看热闹。
刚过立冬,大家也不好意思空着手过来,再说这十来天,平山村的人或多或少的都因为杜仲发了一笔。这宽裕的,便拎着一包城里买的点心过来了,不甚宽裕自己都省着的,便拿着自家的几个果子过来。
呼啦啦的一群人,围着李贤东看那摘果子器竹筒子。
“这东西怎么用啊?”
“就是举着竹竿用竹筒对准那果子套住,用力一扭,果子便落在那竹筒子里了。”
这东西的原理实在简单,有那聪明机灵的,不到片刻便理解了,那略显粗苯的想不清那原理,但感觉也是可行的。
再说,想不明也没有关系,这竹筒子看起来就简单,略微看多几眼心里琢磨多几下,他们这些常年编簸箕、竹筐、背篓的人,很快就能琢磨着编出来。编出来之后,试一试就什么都明白了。
只是,这是李贤东先想出来的东西,这么不声不响就学了过去,终究是不地道。
一时之间,倒是有几分难开口。
今日跟李贤东交好的李德有、李信和等人又没有来,论辈分、论交情,这些人自己心里掂量了一下自己,都不觉得自己有脸开这个口。
最后,还是人群中年纪颇大,衣衫落魄的一条汉子出头来,“贤东啊,你这个摘果子器,能不能教一教我们大家?”
“这有啥,这又不是什么难的东西,大家略微看一看便懂了。”李贤东大方的说,“只这一个,我昨日用的时候琢磨了一下,这个竹筒子,做一个大肚收口的形状,可能装得更多一点。”
“可不是,正是这个道理。”围观里有人立刻捧场到,“贤东啊,还是你心思细巧。”
“这有啥,这也不算我想出来的,这个东西原本是我闺女小寒想出来的。你们看,她还想出了这里面垫一层薄薄的破布,摘果子的时候连皮都不会刮伤。”
“哎呦,小寒侄女这脑瓜子可真灵。”当即有那聪明的立刻捧场道。
“可不就是。不愧是我们李家的闺女,争气,能干。我们家那婆娘,跟小寒学炒杜仲,回去炒废了三锅,可把我那心痛的,又不能说。还说十几年的灶台功夫了。听说小寒妹妹只听药堂大夫说了一遍,便自己琢磨出来了。这怎么这么能干呢。”
“你家的怎么能跟小寒比。我们家的也炒废了三锅,幸亏听小寒侄女说的,前边放少一点,这才损失没有那么多。我就说,要不让我上了。”
李小寒在一旁,略显尴尬。这如此直白而粗糙的赞赏,一时半会之间,她还真习惯不了。
“李柱子,你别扯了,嫂子说了,你倒是自信,自己亲自上手,没废三锅,只炒了一锅,都焦黑了。让你少放一点你还说没问题,一锅废了人三锅的量。”人群中有人拆台道。
“李墩子,你还当不当我是你哥!”
“哈哈哈。”人群中一顿大笑,这赚了钱,又学了新花样,日子便过得有希望。
只那最开始的老汉,直直的盯着那摘果子器,眼里竟然隐约带着点水光,只不过一会又不见了,一瞬间让人觉得是不是眼花了。
这一群人讨论了半晌,然后又呼啦啦的散开去了。刚好是摘果子储藏过年的时候,正好回去编了这摘果子器去摘果子试试。
一群人离去的时候,李小寒才注意到,刚开始问的汉子,行走间,脚有点微微跛。
“爹,问你的那个人是谁啊?”确定人群已走远,李小寒悄悄的问。
“那是你大树叔。”李贤东叹一口气说,“你大树叔大树婶子当年是勤快人,家里种的果树也多。大概是十年前吧,你大树叔爬树摘果子摔了下来,你大树婶子跑过去接,被砸了个正着。”
啊,竟然这样,“后来怎么样?”
“你大树叔拖着一条伤腿跑下来求救,找了仁和堂的大夫,大树婶子是被砸得五脏六腑出了血,用了人参也没救回来,大树叔伤了腿,后来就成了你现在看到样子了。”
按照古代的医疗技术,李小寒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但是想不到结局竟然如此惨烈,一时之间心内恻然。
满室皆静。
过了半晌王氏才开口道,“大树家就在我们家隔壁,我竟然对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大树婶子走后,大树叔性子便变了许多。这些年也没再娶,两个儿子大壮二壮也还没有娶媳妇,你们没有机会打过交道。”
“不对啊。那他们家的杜仲皮是怎么炒制的?没有男的来跟我学过。”李小寒疑惑道。
虽然是族人,但是仍然是男女有别的,再加上是灶上功夫,因此族里都很默契的派当家的妇人过来学艺。